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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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妖男一去就是兩三日,再沒有他消息。
    這兩三日裏,阿墨兩隻耳朵攏拉著,仍舊一副打算睡到死的架勢。
    我心裏一直惴惴,總覺得放不下阿墨,一有空就守在它旁邊。
    “阿芍放心好了,阿墨像是有些本事的,過不了多久應當會醒來。”灰狐狸見我這般,安慰道。
    我並不覺寬心,嘟噥道“若無事,何以這般病態?”
    灰狐狸沒了聲音。
    我歎口氣“辟荔公子說會出去尋解毒之法,也不知尋到未曾。”
    話剛出來,灰狐狸“嘁”了一聲。
    “那臭方士的話你也信。”灰狐狸很是不屑“一去無音無信,說不定他此時在何處玩耍,怎會想著阿墨?等得他來,還不如去找靈玉算了。”
    “靈玉?”我愣了愣。
    灰狐狸點點頭,道“傳說天界有玉田,靈玉就是玉田中所產,可辟惡邪祛百毒。”說著,她忽而臉上一訕“阿芍還是勿期許才好,靈玉我就見過那麽一次,是佩在一位成仙了的祖母身上,此處乃是凡間,可沒處尋。”
    說了等於沒說,我再度泄氣。
    煩惱似乎變得更重,看著阿墨,我著實覺得憂心,難道當真沒有解毒之法麽?
    “有長進。”柳青娘看過我的課業,對舞師娘子說。
    舞師娘子頷首,道“這弟子根骨頗佳,也肯苦練。”
    柳青娘將紈扇輕搖,卻轉向一側“承文以為如何?”
    承文看看我,白淨的臉上神色淡淡。他像柳青娘微微躬身,道“花君形神兼具,登場當是無礙。”
    柳青娘點頭,麵上露出微笑。
    她讓舞師娘子退下,對我說“你且過來。”
    我答應一聲,將手中的絹花放下,走到柳青娘跟前。
    “辟荔公子曾登門來訪,他是你的表兄?”她聲音緩緩。
    我一怔,雖不情願,仍點頭“正是。”
    柳青娘神色無波無瀾“你當初說你已無親人在世。”
    我的心微微提起,忙道“這位表兄早已離家多年,杳無音信,阿芍也不知會重遇。”
    聽著我解釋,柳青娘不置一詞。
    “辟荔公子也是個風度翩翩之人。”她微笑,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流轉,道“他與我商量,將你暫寄在此處,日後有了落腳之地再將你接走。”
    我趕點頭,向她一禮“多謝夫人。”
    “不過話雖如此,有一事須說明。”這時,承文開口了。他看著我,道“你已入棲桃,還須履約,三年之內不得離開。”
    他的麵容很是平和,那眼神卻銳利而冰冷,盯在我身上,隻覺四周涼絲絲的。
    “阿芍明白。”我藉著行禮,避開那目光。
    “夫人也是奇怪,既怕你走了,如何不幹脆再立個契?”到庭院中歇息時,阿沁不解地說。
    “用不著立契。”阿絮搭話道“可還記得前年那些從撫州買來的少年?有一個忍受不得習練,就夜裏悄悄逃走了。承文發覺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將他捉了回來。”
    阿沁訝然“果真?”
    阿絮頷首“那出逃的少年也是倒黴,你可知道他後來怎樣?”
    阿沁搖搖頭。
    阿絮在她耳邊低語了一下,阿沁睜大眼睛。
    “那等去處,連青樓都不如,隻怕凶多吉少。”阿沁一臉心悸。
    “可不是。”阿絮道,歎口氣“從此以後,那些買來的少年再也沒有想要逃的了。”
    阿沁與她相視一眼,吐吐舌頭。
    我聽著她們說話,半知半解。
    望望天色,已經是日中了。我心裏想著該回去看看阿墨,跟她們說了一聲,小跑地離開了。
    才出了側門,忽然見迎麵走來兩人。
    香棠笑容嬌媚,與一男子款款踱來,話語溫軟。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我苦等許久的妖男。
    見到我,二人停住腳步。
    “妹妹。”香棠滿麵春風地走過來,將我的手輕輕執起“習練完了?”
    那聲音甜膩得教我起了一身雞皮,我牽牽嘴角“習練完了。”說著,不著痕跡地抽開手。
    “表妹何往?”妖男看著我,唇邊彎起微笑。
    這聲倒是叫得挺順。
    我瞟瞟他,也擺出笑容,道“不過私下裏走走,不期遇到表兄。”
    妖男眉梢揚了揚。
    香棠轉向妖男,正要說話,不遠處傳來喚她的聲音,一名弟子向這邊招手“舞師娘子尋你哩!”她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
    “娘子既有事在身,某不敢打擾,還請自便。”妖男對香棠溫文一揖。
    香棠雙頰緋紅,隻得還禮,道“妾去去就來,還請公子稍候。”說罷,匆匆走了開去。
    “可尋到了給阿墨療毒的方子?”待她終於走遠,我迫不及待地問妖男。
    妖男瞥瞥我,道“不曾。”
    心中的希翼陡然破滅,我臉上的笑容褪去。
    我將目光掃了掃香棠離去的方向“怕是不曾去尋吧?”
    妖男不以為意“某隻說試試,尋不到也是無法。”
    “你算哪門子方士。”我皺眉,冷冷地拂袖而去。
    回到室中,隻見阿墨在塌下伏著,還是一動不動。
    我輕輕地走過去,坐在榻沿上。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充滿心中,我低頭看著阿墨,隻覺委屈得很。
    從大宅裏出來,我的運氣雖說不上好,卻是不壞的。至少自己想要做到的事,總能找到解決的路子。我覺得下定了決心,隻要全力以赴就不會錯。
    可是阿墨這件事,我著實茫然。
    我第一次感到無助。
    阿墨與我素昧平生,卻舍命救我;而我什麽也做不了……
    “你在此作甚?”灰狐狸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抬頭,隻見她不知何時進來了。
    她伸著腦袋,兩隻眼睛往我臉上仔細瞅“咦?你哭了?”
    我忙將臉轉向一旁,拭拭眼睛。
    “勿難過。”灰狐狸跳到我麵前,不掩興奮“你猜爺爺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了什麽?爺爺看到了靈玉!”
    我猛然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靈玉?”
    灰狐狸眼睛亮亮的“就在大街上!爺爺還跟著那人的車走了好一段,見他進了城北的大宅才回來找你!”
    我二話不說,立刻起身跟它出了門。
    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我隻出來過一兩回,對道路不熟,隻跟著灰狐狸小跑地往北穿過大街,許久,終於在一處大宅前停下步子。
    我氣喘籲籲地望著麵前的大宅,滿心驚歎。
    隻見青磚的院牆又高又長,幾乎望不到盡頭,當前的大門上,重簷雕花塗漆,正中“品香”兩個大字金光燦燦。
    “爺爺見那人就是進了此處。”灰狐狸擦著汗道,停了停,她訕笑“那時爺爺見有惡犬,就沒敢進去。“
    正說話,側門忽然有些聲音傳來,我和灰狐狸轉頭望去。
    隻見兩人從宅中出來,一人深深作揖,不知說著什麽,頗是恭敬。說罷,轉身匆匆離開。
    我怔了怔,那人我見過。霞山踏青的時候,旁人曾指給我看,那是檀芳館的館主。
    “是他!”灰狐狸指著受禮那人,說“佩著靈玉那人入內時,就是此人來迎接。”
    “喂!那兩個女子!”她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
    我們回視,卻見是一個拿著笤帚的老叟,走過來朝我們揮手“此處乃安陽公別所,爾等不可在門前逗留!”
    我看著他,心生了念頭,堆起笑容上前一禮“這位叟,小女子想打聽打聽,府中主公可有宴樂?”
    老叟奇怪地將我看了看,道“今日確有。做甚?”
    我忙問“不知如今府中可要人手……”
    “不要不要。”我還未說完,老叟就不耐煩地說“安陽公府邀的都是貴客,豈隨便進得,爾等速速離開!”
    我和灰狐狸相視一眼,依言走了開去。
    “什麽安陽公如此跋扈,連門前也不讓站。”灰狐狸很是鄙夷,嘟噥道。
    我心裏卻在想著剛才的事。問灰狐狸“那佩靈玉之人衣飾如何?”
    灰狐狸想了想,道“極精致。”說罷,她忽而笑笑“且長得很是好看,爺爺還沒見過這樣俊俏的人。”
    我點點頭。沒猜錯的話,方才檀芳館主施禮那人,當是這府中的管事。而能夠得管事親自迎接的而又衣飾高貴的人,十有八九是來宴的賓客。
    聽說檀芳館的軟紗舞伎還沒尋著,愁得不行呢。
    心裏漸漸覺得撥雲見日,我不禁微笑。
    “你就是那新來的?”一名檀芳弟子將舞衣拿給我,將我上下打量。
    “正是。”我接過舞衣,莞爾道。
    話才出口,又立刻圍過來幾名弟子,看著我,好奇不已。
    “你真年輕哩,才十幾歲吧。”一人道。
    “這話稀奇,誰不是十幾歲就出來了。”另一人嗤她。
    “可館中這樣年輕又懂軟紗的可不多呢。”
    她們正說著,我的臂上被捅了捅。望去,一名弟子看著我,眼光神秘“你進來時,館主可曾同你說過這館中的規矩?”
    “規矩?”我望著她。
    那弟子唇角勾起“檀芳館的舞伎在宴上可要敬酒,你會麽?”
    我張張嘴,正要答話,這時,門口傳來館主的嗬斥“爾等在那裏做甚!還不快準備!”
    弟子們一驚,紛紛散去。
    我看看她們,也轉過身去。將手中舞衣展開,隻見薄紗染得綺麗,美輪美奐。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讓灰狐狸變作我的模樣回到棲桃,自己則徑自到了檀芳館,找到館主,說我能舞軟紗。我在他麵前舞了幾式,又與館中舞伎合演了一遍,館主眼睛發亮,當即決定將我留下。
    我舞得不算好,可是對於火燒眉毛的檀芳館來說,無異於救命。我的條件是了隻舞今夜,過後就離開;館主答應給我三百錢做報酬,條件是別的舞伎做什麽,我也要做什麽。
    “弟子定當守諾。”我微笑地對館主說。
    傍晚,當檀芳館的馬車馳入安陽公府的時候,我望著簾外瑰麗的霞光,絲毫不覺刺目。同車的弟子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或假寐或聊天。
    我轉回頭來,隻覺心隱隱地撞著,摸摸胸前,母親的小囊還藏在那裏,似有淡淡的白芍香氣漫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