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皮革與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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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老師,您好!我是蘇青,跟您預約過的。”蘇青立定在店門口,朝著走過來的一個身影招招手。
    這個被叫做華老師的人穿著一聲質地柔軟的深灰色棉麻休閑,半長的頭發在腦後係了一個小馬尾,額頭幾縷微卷的劉海。
    個子很高,休閑服下可以微微窺探出他姣好的身形。
    蘇青定睛一看,男人露出了淡然的微笑,牙齒很白,一雙細長的柔美的眼睛,長長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幹淨清爽的青色胡須渣,像極了古典小說裏描述的貴族少年。
    “蘇青小姐,喬工作室歡迎你。”男人伸出一雙又長又白的手,蘇青握過去,兩雙手的溫度剛剛好,他的手幹爽又柔軟,唯指尖和虎口處厚重而粗糙。
    是對的人了,蘇青想,繼而淺淺一笑,跟著男人真正走進了工作室,穿過寬敞的外室,走進了更為繁複的內室。
    喬工作室的內室與外室僅用15厘米左右的台階隔開,外室是展示、零售與體驗學徒手工台組成,內室同樣擺放了些許成品,在透明的架子上,中央是一個略小的工作台,上麵放了幾個半成品,而內室的牆壁上則堆放了不少皮質、布料、線與鎖扣等材料。
    在內室的對角線是一盞從高處垂下來的有著細長脖頸的燈,留著一個半高的圓形軟椅。
    華老師叫華楓,是蘇青在網上找到的s市知名手工製作家,喬工作室便是他開辦的工作兼展覽室,也零售一些手工藝品。
    蘇青找到他之前是被他在網上的一些手工作品所吸引,當發現他就在本市並開有體驗手工課程的時候,便立即進行了預約。
    公開課便宜但人數眾多,時間短,僅僅是完成一個簡單的成品。小課價格不菲,報名人數驟然變少,需要完成的作品更為複雜,需要比較長的時間。私教課程則是老師與學員私人定製一個作品,價格昂貴不說,極少有人如此用心花費這麽多的金錢、時間與心血去完成一個可能最終看起來還是很普通的手工藝品。
    所以私教定製手工課,看起來像極了一個高門檻,吸引對此有著特殊需求的人。
    蘇青,就是這個有著特殊需求的人,所以華老師很好奇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於是,在預約的時間裏,華老師親自接待了蘇青。
    華楓請蘇青在一個小的會客台旁坐下,自己熟練地泡了一壺功夫茶,把裝著八分滿茶水的精致白玉淺底小杯子放在蘇青的麵前後,才開始了兩人真正的聊天。
    “蘇青小姐,這裏不難找吧?”華楓看著蘇青,語氣輕鬆。
    “不難找,華老師真選了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茶杯太小,蘇青隻能用指尖捏住它,小心地端起來。
    也正是因為茶杯小,所以片刻水溫便降了下來,指尖碰觸茶杯也不覺得燙手,茶香清新,仿佛置身雨後竹林裏聞見的氣息。
    “蘇青小姐,過獎了,”華楓說道。
    “好香,一定也很好喝。”蘇青深深嗅了嗅茶香,隨即放到唇邊啄了一口。“是什麽茶?”
    “不是什麽名貴的茶,但是是我家鄉帶過來的高山上的茶,還算清甜。”華楓也喝了一口。
    “不錯呢,沒有苦味,倒是回味悠甜,唇齒留香。”蘇青又嚐了一口。
    “蘇青小姐,您想做個什麽樣的手工品呢?”他慢悠悠地問道。
    “叫我蘇青就好,蘇杭的蘇,青色的青。我想學做…..”看著眼前雲淡風輕的男人,蘇青的聲音也不由得變緩了,她把自己的要求對華楓講述了一遍。
    華楓略帶驚訝地點點頭,雙腿交叉,一雙漂亮的長手交叉在膝蓋上,仿佛在構思著什麽。
    “可否冒昧地問一下,蘇青,你學做這個是為了什麽?這是個私人問題,因為在現在這個時候,願意費力氣在手工上的人已經不多了,我見過為了愛人準備精心禮物而來的,但聽起來,你不僅僅是想完成一個,你算第一個真的想學習的人。”
    蘇青狡黠地反問:“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怕我搶你生意?”
    “哈哈哈,你想多了,我說了這僅僅是個私人問題。手工這個事,即使我把技術都交給你,你也需要時間去追趕、打磨,就算你跟我一樣成熟了,也還有個靈感與創作的差異。再者說,做這行純屬熱愛,辛苦寂寞又不見得賺錢,多一個人參與這行,我欣喜還來不及,哪有會怕的。”華楓笑著,露出整齊的牙齒,交叉的手指張揚著。
    蘇青看著他燦爛無比的笑容,心裏莫名被點亮一般的欣喜。這個男人讓人不禁想起秋天的楓葉林,清冷又絢麗,滿目的溫柔與明媚。
    “哈哈哈,是我多想了。小女子潛心請教,望華老師不吝賜教,成全我的小願望。”
    “教沒問題,隻是你做好準備了嗎?可花錢可費時了,”華楓收起笑容,定神看著蘇青的眼睛。
    “我現在發誓,你也不會信啊”輪到蘇青笑著調侃華楓了。
    華楓微微嘟起嘴,從工作台上拿起一個一張硬紙設計圖,遞給蘇青。
    “你看一下,我們做這個如何?”蘇青拿過仔細一看,是一個手包的設計稿。
    蘇青反複翻看著設計稿的幾頁,全然進入了聯想的世界裏,突然她拿過了一支筆,然後把設計稿鋪在會客台上,指著設計稿說道:“您看,這個地方把圓角變成直角,把這部分的線條去掉,然後把這個長的大提手,換成小的手挎式的怎麽樣?”
    華楓坐直了身體,湊了過來,仔細聽著,翻看著設計稿,順著蘇青的思路想著。
    接著,華楓接過蘇青的鉛筆,然後直接在上麵進行了修改和補充。
    “這個直角邊沿的高度如何,還是需要低一些?”華楓神情嚴肅,用鉛筆指著設計稿問。
    “要簡潔,直過去,與包口齊肩。”蘇青看著華楓回答道。
    華楓把鉛筆移了過去,邊畫邊確認。
    兩人完全不再像剛認識的兩個陌生人儼然一對配合默契的搭檔。
    不久,華楓不再言語而是抿嘴專注地改著,眼睛裏迸射著火光。
    蘇青凝神看著眼前全神貫注的男人,眼睛帶笑,仿佛他的身上有著異樣的光彩。
    終於,華楓把修改好的設計稿推了過來:“就做這個吧。”
    華楓的話裏不容置疑,蘇青點點頭:“什麽時候開始呢?”
    “給我些時間準備材料,我會通知你的”華楓淡淡說道。
    蘇青點點頭,在華楓的目光護送下,她離開了喬工作室。
    華楓單手托著下巴,盯著和蘇青一起修改的設計稿,他的側顏在燈光下仿佛一座原木木雕。
    漫長的等待裏,蘇青依然上班、下班,在看過華楓的設計稿後,她不由自主開始學著在家裏嚐試著畫著l店的包的設計稿複原稿。
    但,設計稿異常粗糙,僅僅停留在表麵。拿起手機,卻沒有華楓的信息。
    蘇青輾轉反側,天窗外烏雲密布,房間的狹小終於讓她感到無法呼吸。
    這個夜裏,蘇青感到無比煩躁,於是她再也不能忍受地穿上外套,奔跑在依然熙然的人行街道。
    蘇青身材嬌小,邊跑邊躲過了一個個行人,可是眾人看著她,依然像看個熱烈的怪物。
    是的,在這個夜裏,人們已然把精力消耗殆盡,步履緩慢、身形鬆散、眼神疲憊,一整天的負重壓在身上,此刻等待著一張床來釋放。
    而蘇青卻像渾身張弛著用不盡的能量,在街道上奔跑著,放肆著,格格不入。
    突然蘇青還是撞上了一個厚重的身軀,整個臉仿佛撲上了一個人的胸膛,一個男人的穿著襯衫的胸膛。
    蘇青聞見了不久前熟悉的文墨香味,抬頭一看,關逸之!
    關逸之伸出手摟著撞向自己又微微後退的蘇青的頭,一雙依然淡定冰冷的眼睛看著仿佛冒出火焰的蘇青的眼睛。
    “蘇青?”關逸之明明認出了她,卻還是張口確認了一下。
    蘇青不知怎地,看著他的眼睛,熊熊燃燒的火焰便像潑了一盆水,瞬間熄滅,一種無法言喻的委屈與憤怒湧上心頭,眼淚莫名其妙就流了下來,她的長發在夜風中飄逸,身上的薄外套在夜色裏顯得異常單薄蕭瑟。
    關逸之不再說話,而是摟過了她的頭,雙手抱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