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許氏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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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北五環路邊燒烤攤,升騰的煙霧在路燈下顯得愈發有顆粒感。
    煙霧籠罩下的人影像是被掛上了幾層厚濾鏡,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晚上九點多,有些從城內剛剛下班通勤結束,出了地鐵站的白領們帶著滿臉的疲色,根本沒有心思去享受一頓路邊攤。
    或許告訴了他們,他們也不太會相信,目前全球熱度最高的頂級青年學者,會蹲在路邊攤的小折疊凳上毫無形象地喝酒擼串。
    “來嘍!你的十串大腰子!”
    劉若川端著已經變形得凹凸不平的長方形鐵盤,揚著一雙長眉,把鐵盤放到許青山的麵前。
    許青山剛剛扯了幾些抽紙擦得勉強幹淨的桌麵,又沾上了新的油漬。
    “你今天這點的都是什麽啊?十串大腰子,兩打蒜蓉大生蠔,還有韭菜串,炒蒜黃……師妹能遭得住麽?你個牲口。”
    劉若川擠眉弄眼地跟許青山吐槽道。
    許青山別的是一樣都不吃,就全選大補的東西。
    許青山也不惱,嘿嘿一笑,拿起鐵盤裏的大串,輕一咬,汁水四溢,腥香味十足。
    “你個腎虛仔懂什麽?我和你可不一樣,我還是挺節製的,是氣候到了,吃點燥的,回回氣血。”
    許青山明明比劉若川還要小上好幾歲,說話的腔調卻和養生多年的老登一樣。
    “你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你才幾歲啊?就養生……”
    劉若川嗤之以鼻,在他的字典裏,就沒有養生這個詞。
    許青山不緊不慢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慢慢擼串。
    “你不懂,養生這種事,就得從年紀小做起,等你不行了那就不叫養生了,叫求生。”
    許青山和劉若川的對話,各有各的理,可卻把一旁也在擼串的老大哥逗樂了。
    “那邊那兩小弟弟,你們擱著燒烤攤喝酒擼串說養生?還有,那個帥哥,你這穩穩的膽固醇超標啊!那麽多腰子生蠔,還帶啤酒,可得小心痛風。”
    許青山:……囧。
    劉若川在一旁偷笑。
    晚上散場的時候,是江浣溪開著車慢悠悠地過來載許青山的。
    本來還在嘲笑許青山現在酒量不如自己的劉若川,幫著江浣溪把許青山扶上車,目送那輛邁巴赫緩緩駛離。
    劉若川臉上還掛著得意的,但在夜晚的冷風裏站了一會,一股涼風卷來,給他吹了一陣哆嗦。
    “恩?”
    劉若川後知後覺,突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要豪車有豪車,要老婆有老婆,晚上出來喝酒還有老婆接,學術成績也比我好,我在得意什麽呢?!”
    劉若川一臉苦澀,給代駕打了個電話,自己也回家休息去了。
    翌日。
    江浣溪跟今天有課的兩位任課老師請了病假,說身體有點不舒服,需要在家裏休養一日。
    倒是許青山神清氣爽地從家裏開車出來回到了實驗室裏。
    早上師兄弟兩人在辦公室門口碰了個麵。
    劉若川看著整個人精神煥發的許青山,再用手機屏幕照了照精神萎靡的自己。
    “他奶奶了個熊!”
    劉若川暗暗罵道。
    真該死啊!!!
    昨晚還是自己付的錢!!!
    “師哥,下次有問題還找我啊,請客標準就按昨晚的來就行,我先去忙了。”
    許青山朝著劉若川嘿嘿一笑,眉眼間春風得意之色盡顯。
    今日他自己的手頭工作基本上就完成了。
    許青山在辦公室裏泡了半天,到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去吃午飯。
    從抽屜裏隨便翻了點零食出來,許青山一邊對付著,一邊對自己這多輪精煉後的七頁論文反複核驗。
    思路無誤。
    方向確定。
    體係紮實。
    恩……
    許青山的手指在這份論文上快速地輪轉敲打著,陷入了思考。
    按照正常的學術邏輯來說,這篇被許青山自己稱為【許氏猜想】的預言式論文,以臨界解析纖維叢作為基礎理論,討論了素數的纖維叢映射的歸一性和趨近規律。
    如果說黎曼猜想的終極目的是想讓人類發現素數的基本規律,告訴人們,素數是什麽。
    那許青山想要做的許氏猜想,終極目的是想探索素數的終極規律,全麵揭示素數的本質與應用定理。
    黎曼所做的是“應該是什麽”,許青山所做的是“實際是什麽,應該怎麽用”。
    談不上優劣高低。
    但許青山作為將數論這一領域完全繼承並且發揚的存在,基本改變了數論的屬性。
    這篇猜想,將把古往今來初等數論、現代數論的內容,都找到落實的根基。
    也會將許青山的江湖地位,一步提升到後現代數論的開宗祖師的程度。
    數學的發展是有階段性的,
    幾個世紀的發展,很有可能都比不上特別的一個十年。
    特別是19世紀,代表著數學這一門學科從古典數學進步到現代數學,從而對數學家的學術成果價值進行了顛覆性的重排。
    後來者大放異彩,將最為基礎的數學轉化為更為具有使用價值和應用前景的細化學科。
    科學的本質終究是要作用於人類身上的。
    無論是探索未知的外太空,還是研究神奇的微生物。
    在19世紀之後,人類科學的進展自然也被籠罩在了以黎曼為代表的一眾驚才絕絕的19世紀眾神的陰影之中。
    並不是每一位解答出了世紀難題的學者都能夠成功地突破到下一個境界和領域,成為新階段的開創者。
    那位解決了龐加萊猜想,卻被學術界的胡來影響得宣布再也不出世的佩雷爾曼是這樣,另外解決了費馬猜想的安德魯·懷爾斯先生也是這樣。
    解決世紀難題,是他們畢生成就中最為閃耀的一環。
    但許青山不一樣。
    他輕鬆地跨越了這個層次,直接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他可以被稱為現代數論的集大成者,也更應該被稱為後現代數論的開創者。
    同樣也是因為這一層特殊的關係。
    讓許青山有些糾結自己應該要把這一篇具備了綱領意義的論文發到哪裏。
    數學學術界的四大頂刊,他已經發得夠多了。
    對於別人來說,難如登天的四大頂刊,在他的團隊裏都成了小組指標。
    沒看到人家王虹都能自己主導完成一篇頂刊級的論文了麽?
    如果說京大數學係是華夏數學的黃埔軍校,那許青山的實驗室簡直就是京大數學係的黃埔軍校。
    按照數院的老登們私底下估算,許青山實驗室裏的學生,像陳杲和王虹他們這些許青山自己從零開始培養的學生,未來在博士畢業的時候,所積累下來的學術成果和榮譽,基本上都能夠在京大數學係得到終身教職。
    所以,許青山並沒有打算把這篇綱領論文發表在四大頂刊上。
    那他打算發哪裏?
    許青山不語,隻是一味地在看著眼前,兩本期刊。
    《Science》
    《Nature》
    看著那由彩色幾何拚湊成的趣味封麵,許青山不斷地琢磨著自己應該選擇哪一家更合適。
    正常情況下,Science和Nature並不怎麽會收錄數學論文。
    畢竟人家數學界自娛自樂,哪怕Science和Nature的影響因子更高,也完全影響不到人家的評估結果。
    全球各大知名高校在招收教職人員的時候,可不會太在意你發過Science或者Nature,數學刊物的質量和數量,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但數學家真的會不想上這兩大至高學術期刊嗎?
    說不想是騙人的。
    隻是人的精力有限,一位一流的數學家,一輩子能夠出產的學術成果才多少?
    能夠有一項重量級成果,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重量級成果隻有一項,那發在哪裏對於自己的職業生涯更有利呢?
    根本不需要多想。
    也隻有許青山這種發四大頂刊發到手軟,同時又擁有無窮潛力、精力的年輕學者,才有去肖想Science和Nature的機會。
    另一方麵,也不是什麽重量級的數學論文都能發在兩大刊上帝。
    兩大刊各有側重。
    Science更喜歡能夠落實到實際應用上的理論和技術,需要的更多是擁有充足實驗數據和實際應用成果產出的項目。
    更多是依靠著抽象邏輯的數學明顯就不是其核心受眾。
    Nature更偏愛於擁有新奇的創新領域和自然探索領域,例如醫學和化學的元素深度挖掘或者研究方式方法的開拓。
    這麽稍微斟酌了一下。
    許青山的糾結不無道理。
    如果從創新性和理論性質來看,Nature似乎要更加契合自己打算簡稱為量子分析的臨界解析纖維叢及量子譜同調映射。
    可如果從實用性、應用性的角度來看,以數學為骨幹,以物理學與計算機為血肉皮膚的量子分析,似乎天然是為Science而生的。
    後來許青山琢磨了一下,一時間有了主意。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他靈機一動,把自己整理出來的7頁綱領性文件放到一旁,又開始動筆、敲鍵盤,重新寫起新論文來。
    胸有成稿的許青山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就又寫出來了另外一篇十三頁的論文。
    這篇論文相較於【許氏猜想】的純理論屬性,擁有更多的公式和推導過程。
    許青山以臨界解析纖維叢及量子譜同調映射作為主體,從頭開始打造了完整的量子分析體係。
    良久之後,都快到晚上九點了,許青山也沒有離開過辦公室半步。
    孤獨他倒是不孤獨
    實驗室這邊,學生們會自發地過來工位上學習或者做研究,這棟小樓的燈光除了一些節假日,其他時候基本上都是常亮的。
    在許青山的團隊裏,努力往往意味著有正向的回饋。
    這幫本身就已經是卷王的學生們,在看得到回饋的時候,就已經心甘情願地認定了許青山,哪怕是當牛馬都在所不惜。
    一個團體裏,有人開始卷了,其他人自然也會被拉上一起卷。
    當卷的人多了,本來不想卷的人也被逼隻能卷。
    還好有劉若川他們這些研究員盯著時不時地給學生強製休假,否則都不敢想這裏能有多卷。
    “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裏。”
    沒有敲門的動靜,隻有月光落不到的影子,一道倩影出現在了辦公室,許青山抬頭才發現自己都忘記了開燈。
    當他抬頭想去看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江浣溪時,自己麵前的顯示器的光閃得他什麽都瞧不見。
    “這麽晚了都不開燈,等等眼睛壞掉了怎麽辦?最近特殊時候,我不說你,但是等你最近忙完了之後,以後不許這樣了。”
    江浣溪抱怨道,走進了屋裏。
    “啪嗒。”
    她將辦公室裏的燈打開。
    許青山眯起了眼,才看到了眼前的少女。
    江浣溪看起來氣色要比早上起床的時候好許多,隻是身上還穿著日常家居的衣服,不施粉黛,看起來有一種素雅的感覺。
    她手裏還提著一個青花圖案的飯盒,一邊走進辦公室裏,一邊把飯盒放到了許青山的辦公桌上;
    “飯都不記得吃,真不知道怎麽說你好。”
    江浣溪說的話裏帶著幾分怨氣,這種怨氣是對許青山不珍愛自己身體的。
    嘴上雖然說著,江浣溪還是站在桌邊,都沒有去拉凳子,隻顧著快點把飯盒打開,讓許青山吃上熱乎的飯。
    “本來和阿嬤在家裏等你回來吃飯一直沒等到,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我就讓阿嬤先把飯吃了,我再帶著飯過來,結果路上車太多了,堵了好一會,我又不怎麽會開,剛剛才開到學校裏來。”
    江浣溪絮絮叨叨的。
    許青山揉了揉眼睛,心中反倒升起了一股暖意。
    “以後肯定不會這樣了,今天就忙完了。”
    許青山出了奇的乖巧,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話,隻是低著頭虛心聽著江浣溪教育,還有接過江浣溪推過來的飯菜湯。
    “快吃吧,吃完我在這陪你把工作做完,晚上回去了好好休息。”
    說到這,江浣溪不由地白了許青山一眼。
    “你昨晚折騰到那麽晚,今天還能這麽高強度忙了一整天的工作,也虧是你,換別人指不定都猝死了。”
    許青山狼吞虎咽地吃飯,沒顧上調笑江浣溪兩句。
    江浣溪送了一個半小時的飯,許青山不到十分鍾就全吃完了,打了個響嗝,許青山看著江浣溪慢條斯理地收拾著飯盒,就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哎呀,你幹嘛呢?”
    江浣溪手一頓,跌坐在許青山的大腿上,用眼神剮了他一眼,又繼續收拾起東西來。
    “先別管那個,來,你看看,兩篇論文,你想讓哪篇發Science,哪篇發Nature?”
    “這還能選的?”
    江浣溪眨了眨眼,放下了餐盒,好奇地拿起桌上的兩篇論文看了起來。
    幾分鍾後,她就放棄了。
    無他,看不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