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老先生指了指窗外的夜空："老朽雖未修道，卻信人心即天地——你說的天人合一，不過是把自個兒的心，放進蒼生的命裏。"
    林凡握緊天珠，隻覺一股溫熱從掌心蔓延："所以晚輩瞧著老先生，便覺得你站在這兒，就像昆侖山的雪……看著冷，卻護著底下的江河。"
    方老先生長歎一聲："世人稱老朽為夫子、聖人，可老朽心裏清楚，這聖字太重......"
    "今日你我相見，與其說是聖物遇聖人，不如說是護蒼生的人，遇見了懂蒼生的心。"
    好一個護蒼生的人，遇見了懂蒼生的心！
    林凡鎮守北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成就不敗神話的同時，又成為了萬世矚目的鎮國戰神。
    正因為林凡有一顆護衛龍國，護佑蒼生的心！
    而方老先生雖然久居夫子廟未出，卻傳道受業，心係蒼生！
    可下一秒，林凡心頭一震的猛地抬頭看向方老先生。
    方老先生猜到我的身份了？
    此時，方老先生望著林凡驟然收緊的瞳孔，銀髯下的嘴角微揚："林少可知，老朽年輕時在西域見過一種胡楊？"
    “什麽？”
    林凡表示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種胡楊，三千年不死，死後三千年不倒，倒後三千年不腐，世人隻道它堅韌，卻不知它根係裏泡著多少眼淚。"
    “……”
    悟性極高的林凡，又怎麽可能聽不懂方老先生話中深意。
    他手指猛地攥緊天珠，喉間泛起鹹澀。
    北境的風突然在耳邊呼嘯，他看見宿舍的戰友兄弟們，在他麵前一個個倒下，鮮血染紅了雪地……
    那些本該被歲月掩埋的畫麵，那些他每次想起都會痛不欲生的記憶，竟在老人渾濁的目光裏清晰如昨。
    "方老先生......"
    林凡的聲音忽然發緊，卻被方老先生抬手打斷。
    "老朽曾給《孫子兵法》作注……"
    方老先生從書架取下一卷泛黃的兵書，展開後，赫然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
    他指尖劃過 "止戈" 毛筆的筆鋒："林少，你太糾結於過往，你要想想，若是沒有你們這些 握劍的人，又哪來我們握筆的安穩？"
    林凡的後背驟然繃緊，心神顫栗，那些寒夜裏啃過的冰饅頭，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年輕麵孔，忽然在月光下有了血肉。
    方老先生更是語出驚人的問道："林少，北境的雪，比昆侖山更冷吧？"
    林凡苦笑一聲道：“方老先生，看來你的心境，真的到了天人合一的聖人之境！”
    方老先生沒有說話，走到林凡的身邊時，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沉得像座山："老朽雖未去過北境，但瞧著你眼底的霜雪，就知道你殺過多少人，又救過多少命。"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地方若是空了，便是殺盡天下敵，也填不滿。"
    "世人稱老朽為聖人，可老朽心裏清楚，真正的聖人，是你們這些用血肉鑄長城的人，可是，如果一個人一直沉浸在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痛苦回憶之中，後果不堪設想！"
    方老先生抬手替林凡整理衣襟，動作像極了“許陽”當年為他係緊軍衣："東藏佛門將十眼天珠贈與你，應該也是看穿，你的心……難以從戰場上掙脫出來，怕你誤入歧途，一念成魔。"
    林凡指尖驟然攥緊天珠，喉間泛起的鹹澀卻在老人話音裏漸漸化作溫熱。
    他望著方老先生替自己整理衣襟的手，忽然想起木婉清每次在他噩夢驚醒時，輕輕替他擦去冷汗的模樣。
    "方老師老先生，你說得沒錯！"
    林凡低頭凝視天珠流轉的幽光："在我來金陵之前，我總能聽見兄弟們的聲音，為此總是在半夜被驚醒，可自從有了婉清和孩子，那些聲音裏多了奶香和笑聲。"
    方老先生的手掌在他肩頭微微一頓，渾濁的眼底泛起暖意："佛家講執念成繭，你能破繭成蝶，確實是可喜可賀。"
    "不過......"
    方老先生的語氣忽然沉下來，指了指天珠上跳動的燈光陰影："老朽觀你麵相，雖有天珠護持、妻兒暖心，卻仍有一劫躲不過。"
    說著，方老先生案頭拿起龜甲，輕輕搖晃，裂紋竟在月光下拚成 "魔" 字：“北境煞氣太重，你殺得越多，這業火便越旺......"
    林凡的心髒猛地一縮……
    "但劫數不是死局！"
    方老先生忽然展開一幅《桃源圖》，指著這幅自己臨摹的畫作："當年陶淵明寫《桃花源記》，入口是個極狹的山洞……你想過沒有，這狹縫裏能透出光，恰恰是因為有人用身體擋住了暗。"
    林凡似懂非懂的說道： "方老先生的意思是......"
    "你的劫，在殺與護之間。"
    方老先生用鎮紙壓住龜甲，裂紋竟奇跡般連成 護字：“如果能守住這護字……"
    他指了指窗外的萬家燈火："便是入魔，也是護蒼生的魔。"
    林凡虎軀一顫後，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終於明白，所謂戰神，從來不是殺人如麻的機器，而是明知深淵在前，仍要背著光走下去的人。
    "有他們在，我不會迷路，不會入魔！"
    此時，林凡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母親和木婉清的身影，他唇角揚起一抹溫暖的笑意："就算真有劫數，我也會毫無所懼，一劍斬之！"
    方老先生凝視著林凡眼底重新亮起的光，忽然哈哈大笑，震得梁上的風鈴叮咚作響："好！好個一劍斬之！"
    他抬手推開窗戶，月光如銀汞般傾瀉而入，將兩人的影子疊成兩株並肩的鬆柏：“林帥，你如果能一心向陽，這天底下，又有誰能攔你！”
    林凡沒有說話，望著窗外的明月，忽然想起木婉清曾說過的話：月亮再亮，也要有星星陪著才不孤單。
    他握緊天珠，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那不是殺意，而是想守護身邊人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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