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許倩自嘲一笑。
    自己怎麽會懷疑他，他可是最優秀的軍人之一，也是和自己弟弟一起扛過槍的戰友兄弟。
    他又怎麽會覬覦自己弟弟的烈士勳章。
    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此時，許倩的目光像探照燈般落在林凡臉上，剛才那瞬間的疑慮被她強壓下去，可心頭的波瀾卻久久未平。
    她看著林凡猶豫的神情，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可樂杯的邊緣，杯壁上的水珠沾濕了指腹，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這勳章……”
    過了半晌，林凡的喉結動了動，視線掃過桌上啃得亂七八糟的雞翅骨頭，聲音低沉得像埋在沙裏的石頭“它不是普通的物件，是許陽用命換來的榮光，如果就這麽隨便交到你手上，太草率了。”
    許倩握著杯子的手猛地收緊，冰涼的液體順著指縫滴落在桌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她本想說“我們許家不在乎這些虛禮”，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急促的呼吸……
    這一刻，許倩忽然想起父親每次提起弟弟時泛紅的眼眶，想起母親把許陽的照片擦了又擦的模樣。
    是啊，他們怎麽會不在乎？
    那是許陽留在這世上最耀眼的證明。
    自己也在乎！
    “許醫生，我會讓北境部隊的人親自送到你們許家人的手上！”
    林凡的聲音陡然變得鏗鏘，像是在下達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敲鑼打鼓，穿軍裝，帶綬帶，讓街坊鄰居都知道，你們許家出了個英雄的兒子。”
    “轟！”
    當林凡此言一出，許倩頓時感覺耳朵裏像炸開了一串鞭炮，渾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湧。
    她望著林凡平靜的側臉，窗外的夕陽正從他輪廓邊緣溜走，留下一道金色的鑲邊。
    退伍軍人？送外賣的？
    這些標簽在這一刻碎得像地上的薯條渣。
    能讓北境部隊為一個退伍兵的承諾而動容，這男人當年在軍中的地位，恐怕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
    “你到底是誰？”
    許倩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像秋風裏的落葉。
    林凡拿起最後一根薯條，慢悠悠地蘸著番茄醬，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呀，無名小卒一個而已。”
    “林先生，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許倩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鄰桌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她慌忙壓低聲音，眼底卻燃著一簇火“北境部隊是什麽地方？那是能隨便調動的嗎？你要是真沒分量，憑什麽讓他們為許陽的勳章跑腿？”
    林凡被問得啞口無言，隻好撓了撓頭，老臉難得泛起紅暈。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龍淵軍的統帥，更是異姓王——龍淵王吧！
    “都是過去的事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林凡把薯條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現在就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
    許倩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作為心理醫生的她，太懂這種刻意的疏離……
    那些勳章和榮耀背後，藏著多少午夜夢回的血色？
    林凡越是想藏，越說明當年的傷疤有多深。
    “好吧，我不問了……”
    許倩妥協了，壓製住好奇心後，指尖在桌布上輕輕畫著圈“那就按你說的辦。”
    沉默像草莓聖代上的果醬，慢慢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許天已經抱著空盤子打了個飽嗝，小胖手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眼神迷離地靠在椅背上。
    “對了……”
    許倩忽然抬頭，目光落在林凡緊繃的側臉上，喃喃道“木小姐……她真的愛你嗎？”
    林凡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眼裏滿是錯愕“許醫生，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許倩攪動著杯子裏融化的聖代，聲音輕得像歎息“我隻是記得，上次在寧州見你們，她對你……好像不太熱絡。”
    甚至還有些凶巴巴的！
    這句話，許倩可不好意思說出口。
    許倩還記得木婉清叉著腰數落林凡的樣子，記得那個女人眼裏一閃而過的不耐。
    那樣的神情，怎麽看都不像對丈夫有深厚感情的模樣。
    林凡苦笑一聲道“許醫生，我和我老婆之前的確是有些互相看不順眼，但是現在，我們感情挺好的。”
    “是嗎？”
    許倩抬眼望他，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林先生，你該知道，你現在病情得到控製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上的，是家庭，是木小姐和孩子給你的安穩，要是這份精神寄托沒了……”
    她沒說下去，但話裏的分量足夠重。
    就像當年在北境，戰友們用身體築成的防線一旦崩塌，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林凡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前閃過木婉清懷孕後溫柔的側臉，閃過她摸著小腹時眼裏的光。
    他想起自己半夜驚醒時，她無意識摟住他的手，想起她嘴上嫌棄卻總在冰箱裏為他留著的湯。
    “她愛我！”
    林凡一字一頓地說著，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比誰都愛！”
    “嗬嗬！”
    許倩看著他眼底瞬間亮起的光，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帶著釋然和欣慰“那就好。”
    “不過……”
    許倩又是話鋒一轉的輕輕道“我想和木小姐單獨見一麵，和她聊幾句，可以麽？”
    沒有比許倩更清楚、更明白，一旦林凡的病再次發作，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他精神會受到嚴重刺激，病情相比較以往，會更加的惡化！
    所以，許倩覺得有必要和木婉清聊一聊林凡的病情。
    她想給予她弟弟戰友一定的幫助。
    在許倩看來，命運弄人這四個字，太過可怕，萬一木婉清移情別戀，或者，她粗心大意之下，沒有保住腹中的胎兒，都會刺激到林凡脆弱的心理和神經。
    林凡真的經不起任何的一點刺激！
    看上去堅強的他，實則，連一個三歲小孩子都不如。
    他像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需要極力的嗬護和保護。
    林凡淡淡道“許醫生，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但是，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我老婆和我之間的感情，你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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