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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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偽神法則!
    “哈哈哈哈哈哈!!!!”雷姆張狂的笑聲回蕩在林間,絕望?不甘?後悔?愧疚?也許都有,那笑聲,像是地獄惡鬼重見天日的張狂大笑,又像是黑暗極深處的痛苦嘶鳴。
    那彌漫著扭曲笑意的麵容上,帶著狂風暴雨般的憤怒與瘋狂,光潔的額頭長出一根獨角,閃爍著電光,像是壓抑已久的烏雲深處的雷暴,鯨吞著周圍的瑪娜。
    “魔獸!魔獸!魔獸!”雷姆恣意又瘋狂的笑著,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像是要笑到喘不過氣,要笑到彎腰捂著肚子。
    手中的流星錘像是玩具一樣被她揮舞出去,輕而易舉,理所當然。鐵鏈的嘩啦聲宛如死神的鈴聲,粉碎一隻又一隻沃爾加姆的血肉與骨骼,內髒與軀幹,讓它們在哀嚎中一點點感受生命的流逝,在漫長的痛苦中絕望死去。
    凡使我痛苦者,必將惡鬼纏身!
    “魔獸!魔獸!魔女!”流星錘依舊在揮動,帶著主人綿綿不絕的怒意,帶著惡鬼的瘋狂。沉重的帶刺鏈條鐵錘在雷姆手中卻是那麽輕盈,輕而易舉粉碎樹木,拋飛魔獸,收割一條條生命。
    一錘甩出,如流星,如電光,兩隻沃爾加姆宛若撞上了高速行進的地龍,被直捶到山崖,撞出深深的凹痕,發出慘痛的哀嚎。
    它們的內髒已經破碎,它們的骨骼已經斷裂,它們口吐鮮血,它們痛苦哀嚎,它們即將死去,但它們仍苟延殘喘。
    鐵錘回甩,帶著鮮豔明媚的血花,宛若地獄而來,竟直接打爆一頭魔獸的腦袋,屍體保持著前衝的姿態,卻無力滑倒在地,鮮血混合腦漿飛出,綻放鮮紅的生命之花,可怖而妖美。
    “哈哈哈哈哈哈!!!!”
    雷姆還在笑著,笑的越發歡脫,越發肆意。那往日深沉如碧湖,溫潤如涓流的藍色眸子裏,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理智,隻剩下來自深淵般的瘋狂和雷霆傾瀉似的怒火在其中流淌。
    額頭上的角電光閃爍,宛如一個無形的漩渦,蠻橫的抽奪這片地方的瑪娜,竟一時讓那小小的王都顯得有些萎靡,它幾乎快感受不到瑪娜了。
    霎時間,風雪飄起,那沉重的烏雲也好似被這怒意感染,降下暴雪之罰。
    一開始,隻是點點鵝毛,再然後,是漫天大雪,再過一會,這片地方已然銀白一片,飛舞歡呼的雪花在不屬於它的季節肆意翻騰,呼嘯,旋轉。打在臉上如刀子般的疼,如同銀白的騎士在征殺,如同教堂的聖者在歌頌。
    朵朵璀璨的冰花在尚且顯薄的雪層裏綻放,在泥土裏,在山崖上,在樹幹,在屍體,處處可見它們歡快的盛開,沾染著鮮血,帶著冰潔的緋紅,聖潔又妖異。
    雷姆那藍眸裏凍結的寒意在呼嘯著,在盤旋著,好似極寒之地的公主,又好似風雪的暴君。
    呼!
    鐵錘帶著狂風和暴雪飛舞,狠狠擊打在沃爾加姆身上,捶出道道血花,捶出聲聲慘嚎,捶出一朵朵綻放的冰血之花,捶出一幅美麗而妖豔的畫卷。
    “哈哈哈!!”
    “魔獸!魔獸!魔獸!”
    “魔女!魔女!魔女!”
    雷姆一次又一次的揮動流星錘,似乎捶爛的不是魔獸的軀體,捶爛的是那深重的責任,是那無情的命運,是這個見鬼的世界。
    “哈哈哈!!!”
    雷姆張狂恣意的笑著,一聲接一聲,一聲大過一聲,但那笑聲中聽不到複仇的快感,隻聽得那徹骨的悲涼和難言的絕望,聽得像是小女孩在呦哭。每笑一聲,她臉上的悲傷便越盛一分,最後,竟留下兩行淚來。
    吼!
    那小小的王在這風雪的宴會中幾乎快看不到身形,但它依舊是王,擁有著王的驕傲!高聲吼叫,既是悲痛逝去的同胞,也是呼喚更多同類。
    一時,密密麻麻數不清的黑影浮現,一步步踏入這布滿冰雪的聖潔庭院,在一點點蠶食這份潔白。
    雷姆同樣吼叫著,不同的是她吼叫的對象是那隻王,那隻沃爾加姆群的王,那隻掌握了半個森林的王,那隻將他們逼入絕境的王!
    雷姆雙腳用力,踏碎兩朵冰花,小小的身影直衝那好像看不見盡頭的魔獸群衝去。
    鬼族天生是雙角,但她和拉姆是雙胞胎,所以她們兩個都隻有一隻角。本來,雙胞胎在鬼族是不詳的征兆,按規矩當抹除。
    但拉姆還在嬰兒時期便展現了驚人的魔法天賦,竟能逼退族長,無奈將她們兩個都留了下來,從此,她們變成了鬼族裏唯一的雙胞胎。
    雷姆咧嘴笑著,像一隻失去理智的野獸,正肆意張揚自己的獠牙,那溫柔的眼眸隻映著血光,活脫脫的一隻惡鬼。
    呼!
    噗嗤!
    鐵錘飛舞,像是一位頂級的舞者,在空中劃出一個個完美的弧度,帶著冰冷的殺意,帶起一塊塊血肉,粉碎一個個頭顱,沾染著滾燙的鮮血,變得妖紅。
    潔白的雪地沾染了滾燙的熱血,嗤嗤的冒著煙氣,又很快凝固,將那豔紅凝結成冰,開出燦爛的冰花,那是綻放立於生命之上的美麗。
    “受傷的隻要有雷姆就夠了!!”雷姆嘶啞痛吼著,疼痛的痛。
    從小雷姆便生活在姐姐的光環下。控水,比不過姐姐;禦風,比不過姐姐;修煉,比不過姐姐。她始終跟在姐姐後麵,捏著姐姐的衣角,處處受姐姐的照顧,姐姐待她當然是極好的。那清澈汪藍如靜湖的眼睛裏,有的是對姐姐的依賴,以及深在湖底的落寞。
    魔獸狠狠撕咬過來,尖利的獠牙穿透衣物,紮進血肉裏,吮吸鮮血,品味甘甜。
    雷姆左手重重揮拳,帶著風聲,直打得沃爾加姆頭骨凹陷,再一腳踹出,將其踢的倒飛出去,撞在樹幹上,半死不活。
    但是村裏的人們說
    “如果雷姆像姐姐一樣就好了。”
    “如果不是雙胞胎就好了。”
    “如果活下來的隻有拉姆就好了。”
    “如果拉姆有兩根角就好了。”
    “如果沒有雷姆就好了。”
    “如果”
    一切都是那顆獨角。看著姐姐強大的根源,鬼族吸收瑪娜強化自身的器官——鬼角。年幼的雷姆摸了摸自己和姐姐一樣的角,心裏冒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沒有雷姆就好了。”
    冰雪依舊狂暴的飛舞,但已經不再歡騰,似乎隻留著憤怒的餘勁,少了那份恣意與從容。
    那道藍發藍眼的身影還在揮舞著鐵錘,卻已沒有那麽淩厲,鐵錘一來一回之間,都在消耗著少女的體力。
    沃爾加姆群最擅長的,就是用人數戰勝比它們強大許多的敵人,此時雷姆周圍,至少有著上百隻魔獸屍體,但遠遠不夠,在雷姆殺光它們之前,她會先一步死亡。
    她的臉上沾染著血跡,沒有了扭曲的笑容,沒有了洪水般的怒意,沒有了滔滔不絕的痛苦,有的隻是瘋狂過後,那冷冰冰的麻木。
    終於,在大火紛飛的一天晚上,雷姆被噩夢驚醒,打開房門,看見的是血紅的月,是要吞噬蒼穹的烈火,是一幢幢被點燃的房屋,是慘遭屠殺的同胞,是披著黑鬥篷手握利刃的魔女教眾。
    他們握著滴血的利刃向她走來,要為她染上鮮紅,帶走她的生命,卻被隨即趕來的姐姐輕易擊潰。
    姐姐撫摸著雷姆的臉頰,粉色眼瞳盡是溫柔,這麽對她說
    “睡醒了嗎雷姆,別害怕,有姐姐在你身邊。”
    噌!
    細雪般的刀光閃過。
    在拉姆的痛呼聲中,在雷姆的驚愣中,拉姆的角被切斷,拋飛在空中。
    那個賜予了她強大天賦的角,那個讓她倍受崇敬的角,那個讓雷姆處處受人指點的角,那個讓雷姆終日活在陰影下的角。
    它斷了。
    雷姆藍色的眼眸中不知為何流下淚水,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像是釋然,像是解脫,腦海中有著一個念頭。
    終於斷了。
    鐵錘揮殺著魔獸,冰冷的鐵錘剛結上一層薄薄的血冰,又立刻被滾燙的鮮血融化,雷姆麻木的揮舞著,一如她麻木的活著。
    她的左手肩頭已被狠狠撕咬過,血肉模糊,血跡順著手滴落到地上,綻開小小的血花,身上多處傷痕,但不久又被彌漫的雪覆蓋,將那潔白的雪染得緋紅。
    是她害姐姐的角折斷的,姐姐因此失去了力量,那麽姐姐能做的一切必須都由雷姆代為完成。
    雷姆這麽告訴自己。
    製作料理,切到手指。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的更好。
    清理打掃,地板上留有灰塵。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的更好。
    修剪花坪,不夠整齊。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的更好。
    裁縫,洗衣,做飯,沏茶,家務,戰鬥,一切的一切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得更好。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的更好。
    如果是姐姐的話能做的更好。
    雷姆不過是模仿姐姐的所作所為,再怎麽努力都不夠,再怎麽勉強自己都不夠,一切都是為了贖罪,為了那大火之夜罪惡的想法贖罪。
    雷姆不過是姐姐的劣化。
    是姐姐的替代品。
    “一切都應該雷姆一個人完成,受傷的隻要有雷姆就夠了。”
    她這麽說著,這麽做著,以此為理由,就這麽活著。幹脆而簡單,像個擰上發條就能動的精致人偶。
    格裏斯費力的睜開眼,感受著身上每一寸地方都在傳來的痛楚。
    看來沒死透格裏斯隨著鐵鏈嘩啦作響的聲音看向那個被魔獸群淹沒的藍發女仆。
    “雷姆?”他發出沙啞的聲音,像是剛從幽冥回來的鬼魂。
    雷姆愣住,眼中竟恢複了一絲清明,不管不顧掙紮著穿離魔獸堆,哪怕這讓她多了幾道新的傷口。
    用光了所有理智踉蹌著來到格裏斯麵前,但雷姆隻是歪頭打量著渾身是傷的格裏斯。
    好像和魔獸有點不一樣,但是不知道有什麽不一樣。
    殺了吧。
    鐵鏈響動,流星錘被緩緩舉起。
    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嗎格裏斯皺眉看著鬼化失控的雷姆,過長的鬼化時間已經將她的理智完全吞噬,隻剩下了攻擊本能。
    “你姐姐的角是我砍斷的。”格裏斯淡淡說著。
    明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人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雷姆愣住,似乎在思考這意味著什麽,隨即全身顫抖,瑪娜開始劇烈波動。
    這是她不能觸碰的詞,是她無法原諒的過往,是她憎惡的根源,是她窮盡一切也要複仇的存在。
    格裏斯沒給她這個機會,伸手至腰間拿起劍鞘,當一下重重擊打在雷姆的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