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府邸距離城主府也就兩條街。
    就算是接到轄下官員動身的消息後才出發，也是最早到達城主府的。
    今日，長期緊閉門扉的城主府府門大開，門口侍立著兩排侍從，眼簾半落，肅穆恭敬的等待著來客。
    趙老剛下馬車，府門前，一位侍從自隊列中走出，迎麵而來。
    趙熙自後一輛馬車跳出，急切的朝站定在門前的祖父走去。
    明明一輛馬車就能裝得下他們祖孫倆，為什麽非要安排兩輛車？
    祖父是不是對他感情淡了？
    明明前兩天他剛回來的時候，祖父的態度不是這樣冷漠嫌棄，那一通噓寒問暖，關切備至的一幕好似還在眼前。
    怎麽突然間，祖父對他的態度就兩極反轉了呢？
    祖父是不是老糊塗了？
    不行，若真如此，他可不能讓祖父再繼續為城主效命了。
    要是耽誤了城主的大事怎麽辦？
    想罷，趙熙眼神堅定的快步走到祖父麵前，張嘴勸說：“祖父，您老了，腦子糊塗不中用了，不如告老吧！”
    趙老臉上對著走來的侍從扯出的和藹笑容瞬間凝固。
    猛的扭頭看向他的好大孫，審視的目光在他臉上一寸寸掃過，最後落在大孫子寫滿了坦然和一絲絲對他的憂心的眼底。
    “……”
    大孫子居然發自內心的這麽認為！
    趙老逃避現實的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卻寫滿了生無可戀。
    完了，他們趙家是真的要完。
    整個家裏最出色的也就是大孫子趙熙了，如今看來，最出色的都是這麽個德行。
    他還指望在現任城主離任後，為趙熙運作來臨潭城城主之位呢！
    依他看，還是算了吧！大孫子真不是這塊料，根本玩不轉。
    他還是別妄想了，老老實實跟著城主走，為他把城內大小勢力擼平吧！
    諸位老夥計們，別怪他下狠手，他都是為了子孫後代和家族傳承啊～
    大家相處近百年了，能夠達成多年的默契，想來是能夠理解他的。
    被突然反水背刺，一頭霧水的看著自家少了三分之二勢力，資產大大縮水的一眾老夥計：“＃＃&你……”
    下定決心後，趙老重整旗鼓，和藹的對著禮貌的站在祖孫三步遠，一副什麽都沒聽到模樣的侍從笑了笑。
    “勞駕這位小哥，帶老朽麵見城主吧！”
    “是，趙老請隨奴婢來，少主在前院書房等候諸位大人。”
    定下了接下來的行事方針的趙老行動果斷幹脆，利索的跟著侍從走人。
    又一次被落在後麵的趙熙驚愕的睜大眼睛，嘴唇囁嚅半晌，還是閉上嘴默默跟上。
    在趙老抵達府門口時，顧堯就接到了侍從的通知。
    從書房茶室走出，移步正廳坐等。
    門口祖孫倆的對話，他也一字不漏的聽全了，同情趙老之餘，不由為今後順暢的政策施行暗自高興。
    有這麽一位在臨潭城深耕百年之久的老狐狸相助，他對七年內把臨潭城發展成邊境乃至皇朝的最繁華的城池之一更有信心了。
    顧堯真心實意的喟歎道：“趙熙不錯，果然是我最忠心的左膀右臂！”
    月牙領著侍女端著冒著熱氣的茶點走進書房，模糊不清的聽到少主在低聲呢喃，等了一會兒，見少主沒有其他吩咐，知趣的將此事甩出腦海。
    顧堯看著通透了不少，都學會裝傻裝聾裝瞎的月牙，真誠誇讚：“月牙長進了。”
    月牙謙虛的笑了笑，“不負少主期望。”
    閑談兩句間，侍女們已將茶點擺放在每個座椅旁的小圓桌上，月牙掃視一圈，滿意的對她們揮了揮手。
    兩隊侍女安靜的行了一禮退下。
    趙老跟在侍從身後跨進書房，與一眾侍女擦身而過。
    見到前方威儀更甚的城主後，趙老滿腹辛酸的在心底歎了口氣，默默收起心底最後一絲不甘。
    莊重的對端坐在上首的顧堯俯身行禮，以表臣服。
    “下官趙雲，拜見城主！”
    跟著行禮的趙熙看著前方深深的彎下腰的祖父，突然感覺事情有些不對，祖父對城主的態度相較以往，好似卑微了許多。
    顧堯淡然自若的抬了抬手，“起來吧，坐！趙老在我分身乏術時，能管理好臨潭城，勞苦功高，不必多禮。”
    聽出城主不計較他往日的留半手，且對他印象偏正麵，趙老心下一鬆，落座後，真誠的誇了回去，“多日不見，城主也越發雍容華貴了。”
    顧堯不想說什麽客套話，幹脆直白的吩咐道：“寄生妖獸一事，我之前語音模糊的提醒過你，你還是心裏有數的。”
    趙老眼睛骨碌一轉，有些捉摸不定，“城主大人的意思是……”
    顧堯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大清洗要開始了，就在這兩天。”
    趙老心下一驚，隨後秒懂，“是，妖獸一方處心積慮，謀劃深遠，我被修士定當粉碎它們的陰謀詭計。
    拒屬下所知，城內一些魑魅魍魎，心思詭桀之輩聚集之處，最易被妖獸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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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錢家轄下的康樂坊，賭場……孫家的拍賣場……李家的雜技劇團……周家的……吳家的……鄭家的……韓家的……”
    聽著趙老詳細到村落的聚賭點和暗窯的告密目錄，顧堯意外又不意外。
    說了一盞茶功夫，才將臨潭城及周遭鎮鄉村甚至輻射到周邊幾個邊境城池的情報吐完的趙老終於說完了。
    趁著他端起茶盞潤潤喉的功夫，顧堯大方的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趙老辛苦了，據朝廷探查，齊郡齊家與妖獸寄生一事關聯很深。
    朝廷已經決定將齊郡所有事宜通通交給也我們顧家處理。
    到時被整改清理的齊郡百業待興，不知趙老可願去那繼續為我效力。”
    趙老聞言眼睛雪亮，城主這意思，是讓他們趙家舉族搬到富饒的內地去發展嗎？
    從資源稀疏貧瘠，且時不時有妖獸威脅生存的邊境挪到富饒繁華，資源豐富且頂頭上司勢力龐大的內地發展。
    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美好未來，比起他之前籌謀的臨潭城城主一位，格局大的他都不敢信！
    這還用問？他願意！
    要是早知道城主這麽大方，他早就把所有老夥計底褲都賣了！
    甚至覺得剛剛說的還不夠，正準備把周遭幾個城池及臨潭城後方內地城池的情況也給大方的城主細細道來。
    身側，安靜聽著祖父和城主意味不明的對話的趙熙猛的回過神，張嘴欲推拒城主的好意。
    可，他剛吐出“城主”兩字，後續話音就被腳下突然傳來的劇痛打斷了。
    趙熙低頭看向狠狠踩在他腳趾上的大腳，茫然的抬頭看向好似一無所知般跟城主聊著周邊各種灰黑產業的祖父。
    眼角突然冒出一道晶瑩的水光。
    十指連心啊祖父，您怎會這般無情？
    趙老對“前”乖孫控訴可憐的眼神和小聲的抽噎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會兒正滿是慶幸的拍了拍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髒。
    ‘呼～差點忘了這個不孝子孫！’
    要真是被大孫子當場拒絕，阻斷了趙家的騰飛路，他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這麽點痛都是輕的。
    又是一盞茶功夫，估摸著趙老是將心底的情報都抖落的一幹二淨了，顧堯放下茶盞，欣慰的笑了，“辛苦趙老了！”
    抬眼，見庭院外湧來大量人影，顧堯隨意的吩咐道：“人來齊了，一事不煩二主，清理臨潭城及周遭鎮鄉村寄生妖獸一事，就交給趙老了。”
    隨後，轉頭看向疼的快自閉的趙熙，“趙熙，你帶著屬官把即將到來的駐地一眾修士們分好隊，由你總領，配合趙老行動。
    順便，召集城內有誌之士，踴躍報名參加此次清繳一事，按戰後功績領賞！
    至於賞賜的標準，趙老，就由你領著一眾屬官商定吧！”
    “是，下官遵命！”
    趙老眼神碩碩的看向上首的顧堯，不禁在心底對他大誇特誇。
    活了這麽多年，他就沒見過這麽敞亮的，對待誠心歸附的他。
    居然百般信任，給權給錢給人，連家族後路都給安排好。
    還是那句話，早知道城主這麽大方，他早就把老夥計們論斤賣了。
    一眾老家主跨進書房，齊齊打了個冷顫，不過這會兒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一個個恭敬的走上前，向城主問安。
    魚邇荷等一眾年輕人也跟在老者隊列身後，低頭行禮。
    顧堯叫起後，便端起茶盞沉默不語。
    將場麵交給亢奮的趙老主持。
    半個時辰後，將寄生妖獸一事說明白，並給眾人分好了任務的趙老請示的看向一直旁聽的顧堯。
    “城主，不知老朽這般安排可還行？”
    顧堯挑了挑眉，心中默默讚道，誠心歸附的就是不一樣啊！
    “可以，趙老安排詳盡妥帖，就按這個章程來。”
    “是，多謝城主信重。”趙老十分誠懇的說道。
    一眾剛剛才消化了今日議題，並理清楚自己今後的任務的老家主恍然發現，今日的趙老頭好像有些不對勁。
    可，時間不等人，這會兒沒什麽功夫給他們瞎琢磨這些。
    一個個匆忙告辭，退下去安排自己的任務，也就兩天時間了。
    他們得抓緊時間回去找族老們商量商量，該怎麽在此次清洗中撈到最大的好處。
    一眾年輕人雖也察覺到趙老反應不對，但經驗不是很豐富的他們現在隻關心自己能不能不出差錯的完成任務。
    分不出心神關注無關緊要的事。
    隻有裝嫩的魚邇荷察覺到其中異常，可惜，她為了躲過宗門長老們的清查，隱姓埋名，藏身在此。
    不敢露出一絲聰慧過人之處，隻求普普通通的混跡在人群中，做個尋常人。
    隻在退出書房時，悄悄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坐在書房的顧堯，趙老和隊長趙熙一眼，便快步離開了。
    書房，依舊是之前的三人。
    瞥了一眼門口閃身離去的倩影一眼，顧堯隱晦的勾了勾嘴角。
    從萬眾矚目，肆意散發魅力妖嬈到拚盡全力試圖泯然眾人，她還真是夠果斷的。
    不過他倒沒什麽閑心對她投注目光，收回發散的心神，與趙老將剛才的章程又細細雕琢一番，確定沒有大的疏漏。
    這才放祖孫倆離去歸家。
    目送兩人背影消失後，顧堯鬆下肩背，疲憊的按了按額角。
    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希望事情能夠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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