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顧家營地出奇的安靜，一路上幾乎看不見走動的身影。
    顧堯站在營地中央，周遭盈滿了濃鬱的血腥味，雖然近一個月的戰場廝殺已經習以為常，但他還是不喜歡身處其中。
    好在顧呁沒有讓他久等。
    剛從營帳中查看過族人情況的顧呁掀開帳門，視線就下意識看向營地中心的少主。
    顧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頷首示意。
    下一刻，顧呁快步走近，恭敬的拱了拱手，“少主。”
    “嗯，族人們情況如何？”
    顧堯眉心微皺，擔心部分族人怯戰。
    畢竟，數百族人裏有很大一部分連家族秘境裏的玲瓏塔都很少去挑戰，很明顯不喜歡鬥戰。
    當初家族試煉時，看到一個個對手那辣眼睛的鬥技，顧堯就被震撼過了。
    若是有人第一天參戰就打退堂鼓，想著回駐地去，他也早有心理準備。
    顧呁堅毅的臉上透著一股子無奈，“族人們傷勢嚴重，完全出乎預料，四肢暫時完好，主要是髒器內傷，軀體大麵積被利爪和犄角頂出的碩大血洞。
    軍中下發的療傷丹藥效用很好，煉化之後，髒器內傷有愈合的趨勢。
    不過一顆不夠，最少得三顆才能痊愈，外傷愈合的慢了些，下半場戰役開始前，族人們怕是各個得帶傷上場。”
    軍需官那邊把五天內的療傷丹藥一次性發下來了，顧呁本以為將將夠用，沒想到第一天就要消耗一多半。
    顧堯倒是覺得很正常，畢竟今日場上有個金丹妖修在魚塘炸魚，族人們受傷超出預料也是難免。
    “這次戰役超出尋常，軍需官那邊會把療傷丹藥補上的，但，也別太抱希望。
    最多每人補兩顆，再多就沒有了。”
    顧堯評估一下後勤儲備，給顧呁吃了顆定心丸。
    顧呁聞言安心許多，“足夠了，最起碼上麵的態度有了，下半場我會看顧族人。”
    顧堯挑了挑眉，看來還得是上過戰場的嗅覺靈敏啊，這就篤定下半場他們金丹修士可以光明正大下場炸魚塘了。
    顧堯好奇：“上午你們金丹期戰場上沒有異常嗎？”
    顧呁肯定的搖了搖頭，“一絲一毫的異常都沒有，我們一上場就尋找對手各自為戰，一切正常。
    這也是我們修士一方疏忽了下方異動的緣由，等到發現下麵不對勁的時候。
    我們都被各自的對手拖住了，根本脫不開身下去解圍。”
    這手段夠髒的，顧呁想起來就惡心。
    幸好族人沒出大事，不然下午他非得給拖住他的那頭癩蛤蟆點顏色看看。
    “妖獸一方數量比之我們修士一方占據優勢，它們隻要按部就班的打，最後輸贏不一定落到誰家。
    怎麽會突然搞這種手段？
    當年那位金丹妖修混跡在築基以下戰場的原因是什麽？”
    顧堯直覺這裏麵有問題。
    顧呁遺憾的搖了搖頭，“屬下不知，當年屬下也隻是一個無名小卒，這種內情估計隻有當年的將軍階級以上和朝廷知曉。
    這種軍事機密，我們無力探聽。”
    顧堯點點頭，歇了心思，“也是。”
    既然早有案例在，像是蒙將軍這般一直身處在軍部高層，且身經百戰的，肯定早就想到了，估摸著這會兒資料已經放在案頭。
    既然有靠譜的人負責了，他就歇了事事關心的念頭吧！
    難道還真當自己是萬能的不成？
    “算了，那就慢慢看吧，等等看妖獸那邊在搞什麽幺蛾子。”
    放棄追究後，顧堯感覺自己肩上輕鬆許多，“對了，族人有沒有想著避戰的？”
    問話出口的一瞬間，顧堯不自覺的壓低聲音，顧呁眼底浮現出錯愕，臉色漲紅，“少主，你怎麽光天化日之下問這個？”
    這事兒難道很光彩嗎？
    顧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你這反應，是有的，對吧？”
    “咳……”顧呁輕咳一聲，默默點點頭。
    顧堯閉了閉眼，嘴角緊繃，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深吸一口氣，鄭重得開口道：“人數多嗎？”
    顧呁臉上的神色瞬間複雜難言，“少主，族人中近一半人有退縮的念頭。”
    不等顧堯發怒，他緊趕著補充一句，“不過在少主當著大家的麵給族人們補了一道生機後，他們就覺得還能堅持一下。”
    “嗯？”顧堯有些搞不懂這裏麵的邏輯，“是覺得有我在，小命有保障嗎？”
    他皺了皺眉，“你最好打消他們這個念頭。先不說我過幾天要回駐地。
    最關鍵的是，我的木靈珠已經被嵌合進天闕裏了，兩廂煉化下，性質已經完全轉變成攻擊方麵了。
    壓製住木靈珠的攻擊性為他們補充一點生機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就……”
    聽著少主用精準的言辭辯證著木靈珠療愈功效的有無，顧呁隻覺得尷尬。
    顧堯也發現了這一點，停了下來，“怎麽？我有哪裏說錯了嗎？”
    見少主追問，顧呁整個人都紅溫了，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一股腦禿嚕出真相。
    “沒問題，少主不過是想打消族人的妄念罷了，少主您沒有錯。
    隻不過，族人觀念轉變的原因不在於木靈珠供給的生機多少，而在於……而在於他們在眾家族麵前長臉了！”
    “……”
    “……”
    兩相對望，隻餘沉默。
    半晌，顧堯難得失態的歪了歪頭，詢問的看了顧呁一眼，我聽錯了嗎？
    顧呁表詭異的點點頭，少主您沒聽錯，真相就是這個！
    “嘶……這世界什麽時候癲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顧堯一不注意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痛的直吸冷氣，不過，倒是因著這份鑽心的疼痛，很快回過神來。
    顧呁一臉滄桑的抹了把臉，“誰說不是呢？屬下當時聽到那些小崽子們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差點一腳踩歪，摔個狗吃屎。”
    “嗬～就他們這神奇的腦回路和粗壯的腦神經，我看……把他們丟戰場上多滾幾圈好了，他們肯定堅持的下來。”
    顧堯冷笑著下了判決書。
    顧呁連連點頭附和，他是老了，搞不懂小年輕的精神狀態。
    但，少主比之小崽子們更年輕，說的話肯定是對的。
    “那您五天後回駐地，還要帶族人回去嗎？”顧呁追問道。
    “哼～這次就不帶了，讓他們好好在戰場上醒醒腦子吧！”
    說完，他垂眸看著顧呁，“你也別把他們護得太好了，該經曆的風雨還是得讓他們親身體驗一下的。”
    顧呁眼睛一亮，“少主放心！”
    不就是時不時放生一下小崽子嗎？他可太懂了！
    見他明了自己的暗示，顧堯讚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取出一壇甘露，
    “你們幾位金丹自來到我身邊，一直盡職盡責，我是看在眼裏的，這些甘露帶回去分了用了吧！”
    顧呁麵上一臉正色的說著，“少主，這都是屬下該做的。”收起甘露的動作確是迅疾如風。
    雖然他不知道這甘露是什麽，但，少主向來出手不凡，收下就對了。
    “行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去忙吧！”對他不客氣的態度，顧堯沒說什麽，隱隱心裏是讚同的。
    顧呁站在原地，恭送少主走遠，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才轉身樂顛顛的跑去找幾位好兄弟。
    兄弟們，看看我為你們帶了什麽！
    顧堯倒是並沒有找借口，他剛剛走出戚玉芝幾人的營帳時，就接到了蒙將軍的傳話，讓他過去一趟。
    留在顧家營地裏等顧呁這會兒，已經耽誤了好一陣子了。
    就算猜到了蒙將軍那兒有人在等他，就算他再厭惡那人背後的某人，他也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不然，就太明顯了。
    與大皇子撕破臉什麽的，他們彼此可都沒有公開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