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燈火徹夜未熄。
    鳳儀宮的燈火同樣如此。
    薛宛央站在窗前，看著太醫們抱著藥箱在宮道上匆匆奔走。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一個小太監來報“啟稟娘娘，罪人林氏性命無礙，隻是怕是會留下頭風之症。”
    薛宛央望著銅鏡中自己扭曲的麵容，突然輕笑出聲。
    她拿起妝台上的金簪，輕輕劃過鏡麵“無妨。”
    一次不成還有下次。她倒要看看，陛下能護賤人到幾時。
    鏡麵"哢嚓"裂開一道細紋，正好將她姣好的麵容一分為二。
    太醫院的藥爐蒸騰著苦澀的白霧，蕭恒站在病榻前，看著林徽柔蒼白如紙的麵容。
    她額上纏著的素紗被鮮血浸透，在燭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
    太醫戰戰兢兢地稟報，那一撞傷了顱腦，即便醒來，也會落下終身的頭痛之症。
    蕭恒的指尖懸在半空，終究沒敢觸碰她冰涼的麵頰。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五年前那個明媚的少女，一襲紅衣策馬闖入他的獵場。
    那時的林徽柔張揚似火，連摔下馬背時都要倔強地昂著頭，不肯讓眼角的淚落下。
    “陛下”大太監捧著藥方輕聲請示，“林娘娘的住處”
    蕭恒的目光掠過窗外飄落的桃花。
    長樂宮的桃樹是林徽柔入宮那年親手栽下的，如今也該開花了。
    他想起林徽柔最愛在花下舞劍，蔥白的指尖挽著劍花時，總不忘衝他嫣然一笑。
    “用朕的鑾駕。”蕭恒聲音沙啞，“送她回長樂宮。”
    這個決定讓滿殿宮人變了臉色。
    長樂宮是貴妃居所，如今林氏已是戴罪之身。
    但無人敢置喙，隻能看著帝王親手為昏迷的妃子掖好被角，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
    回宮的路上，蕭恒的鑾駕經過冷宮。
    朱漆剝落的宮門大敞著，露出裏麵一地的碎瓷與血跡。
    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眼前浮現出林徽柔撞向牆壁的決絕姿態，就像當年她輔佐他登基一樣義無反顧。
    “陛下，薛娘娘在養心殿等您”隨侍太監小聲提醒。
    蕭恒閉了閉眼。他想起薛宛央腹中的胎兒，想起她眼中隱忍的恨意。
    兩個女人的麵容在腦海中交織，一個如水般溫柔，一個似烈火灼人。
    他曾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同時護住這兩朵截然不同的花。
    就在此時，蕭恒的目光突然定在了樹叢的一角。
    跟他多年的大太監李全瞬間反應過來，連忙走過去將樹叢邊的東西拿了過來。
    那是一方手帕，角落裏繡著一叢小小的蘆葦。
    看清上麵畫樣的一瞬間，蕭恒整個人愣在原地。
    在這後宮之中，會在手帕上繡上蒹葭的，就隻有宛在水中央的那位了。
    但蕭恒不能相信，剛剛還溫柔小意語笑嫣然的薛宛央，竟然會和林氏的自裁有關係。
    可林氏又怎麽會突然自殺，蕭恒了解林徽柔，那是一個不服輸的性子。
    李全屏息立在三步外，看著帝王的麵色在暮光中明明滅滅。
    那方帕子邊緣還沾著泥土，顯然是被匆忙丟棄的。
    更重要的是，帕子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那是獨屬於鳳儀宮的氣味。
    “陛下”李全剛開口，就被蕭恒抬手製止。
    夜風掠過樹梢，帶起一陣沙沙聲響。蕭恒想起方才薛宛央為他奉茶時，腕間那對翡翠鐲子碰在青瓷盞上的清脆聲響。
    她笑得那樣溫柔，連眼底的陰影都恰到好處，誰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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