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傳旨的太監，像是終於聽見了這角落裏的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他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意，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看向宋顏汐的目光裏卻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侯夫人別急，”太監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尖細，卻又透著幾分戲謔，“咱家這兒，還有一封給您的聖旨呢。”
    “給我的？”宋顏汐心頭猛地一跳，方才被冊封聖旨砸懵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
    她望著太監從明黃托盤中取出另一卷聖旨，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擺，指節泛白。
    一股莫名的恐慌順著脊椎爬上來，讓她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陛下為何會突然給她下旨？
    難道是察覺到她對宋容兒的算計，要治她的罪？
    不等她細想，太監已展開聖旨，清了清嗓子，用比剛才更加洪亮的聲音念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寧侯夫人宋顏汐，性資果毅，巾幗不讓須眉。雖身居後宅，心懷天下，聞邊關將士疾苦，自請加入尋醫隊伍，親赴嶺南，其誌可嘉，其情可憫，朕心甚慰。”
    聽到這裏，宋顏汐的眼睛倏地亮了。
    陛下這是在誇她？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仆婦們投來的驚訝目光，連顧斯年的肩膀似乎都微微一動。
    她強壓著心頭的狂喜，豎起耳朵聽下去——陛下說“朕心甚慰”，定然是憐惜她一個婦人要去那般凶險之地。
    “然，此去嶺南，山高水遠，瘴氣彌漫，歸期渺茫。”太監的聲音頓了頓，拖長了語調，“朕念及永寧侯與夫人夫妻情深，不忍二人久別分離……”
    來了！
    宋顏汐的心跳得更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偷偷抬眼看向顧斯年，見他依舊低著頭，可她卻覺得，陛下定然是要收回成命了！
    說不定還會賞賜她金銀珠寶，誇她深明大義，然後讓她安安穩穩留在侯府做她的侯夫人！
    可下一刻，太監擲地有聲的話語，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特準許永寧侯顧斯年與宋顏汐解除婚約，待宋顏汐尋得良藥，建功立業歸來之日，若二人情分未斷，再續前緣亦可。欽此——”
    “轟——”
    宋顏汐隻覺得腦子裏炸開了一團驚雷，耳邊嗡嗡作響，連太監最後那句“欽此”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怔怔地跪在那裏，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和離？
    陛下竟然要她和顧斯年和離？
    陛下！您聽聽，您說的這是人話嗎？
    宋顏汐在心裏瘋狂地嘶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哪有不忍夫妻分離，所以直接判和離的道理？
    這分明是怕她死在嶺南，先給顧斯年騰位置！
    太監念完聖旨，見宋顏汐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半天沒有動靜，便輕輕咳嗽了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催促，卻又刻意放緩了語速，像是在提醒她認清現實“侯夫人，哦不，該叫宋小姐了。聖旨已畢，還請宋小姐領旨謝恩。”
    謝恩？
    我謝你奶奶個腿！
    宋顏汐想要發瘋， 可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顧斯年依舊挺直的背影，瞥見宋容兒平靜無波的側臉，再看看太監身後那幾個麵無表情的侍衛，所有的衝動都被死死按了下去。
    她是罪臣之女，如今連侯夫人的身份都沒了，若是抗旨，隻會死得更快。
    宋顏汐深吸一口氣，胸腔裏像是塞了一團滾燙的棉絮，又悶又痛。
    她緩緩俯下身，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磚上，聲音幹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臣女……宋顏汐，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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