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陳玄便攜著白漓化作一縷清風，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千裏之外的高空雲霧裏，三男一女身著蠱神宗製式法袍，正負手駕馭著法寶疾速飛行，目光直直鎖定下方大地的凡人聚居地。
    “終於輪到我們下山挑選血肉器皿了！祖師保佑，定要讓我尋到本命蠱的絕佳器皿！” 一個麵容陽光的少年滿麵期待地笑道。
    “顧鑫師弟，你這是頭一遭下山，可別抱太大期望。” 身旁手持黑色葫蘆的男子打趣道，“我等下山數次，挑了數百個少年少女，都沒能尋到合心意的本命蠱器皿，你第一次就能得償所願？”
    “話雖如此，” 另一個弟子接話道，“但距上次挑選已過十餘年，想來這些螻蟻般的凡俗生靈裏，總能孕育出幾個像樣的器皿了。”
    一行人的領隊，是位黑紗遮麵的女子，眉心處印著一道奇異紋路，周身散發著萬象境的氣息。
    聽著身後師弟師妹的議論，她皺了皺眉，沉聲提醒：“近來宗門不寧，大師兄蠱贏因與自己的蠱傀生出私情，叛宗被長老鎮壓折磨。你們切記謹守規矩，不可大意。”
    聽到這話，三個師弟臉上都掠過一絲不以為然的嗤笑。
    “唉，曾幾何時高高在上的大師兄，竟落得這般下場。”
    “可笑至極，那些血肉器皿不過是我等求道長生的材料罷了，怎會有人對材料動真情，甚至為了這等事叛宗複仇？”
    “是啊，想當年我曆經三災晉升正式弟子時，還是大師兄引我入的宗門。這才多久，那個曾被寄予厚望、有望接任宗主之位的他，竟成了階下囚，被全宗門弟子唾棄。”
    黑紗女子聽著他們的感慨，隻是淡淡點頭，沒再多言。
    待一行人靠近地平線，她抬手一揮：“分散行動，各自挑選血肉器皿，十日之後在此匯合。”
    “是，素影師姐！”
    “嘿嘿，師兄師姐，那我先行一步了！”
    四道流光當即四散分開，朝著下方不同的凡人城邑部落掠去。
    陳玄早已用神識鎖定了他們的蹤跡，見素影獨自離去，便帶著白漓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轉瞬便落在了一座足有十幾萬人口的部落城邑之中。
    以陳玄的境界，此刻即便憑空出現在城邑裏，也無一人能察覺分毫。
    “血肉器皿？” 陳玄眸光微凝。雖然肉眼看不到素影的身影，但他的神識早已覆蓋整座城邑，清晰捕捉到那女子正潛入城主府的蹤跡，“原來如此，倒是有趣。”
    神識之下，城邑內的一切遮掩陣法都無所遁形。陳玄一邊聽著周遭動靜，一邊攜著白漓漫步在城邑街道上。
    這裏的景象與玄霄世界的凡俗城邑截然不同，街道兩旁的果木珍奇，偶有珍獸虛影閃過，連地脈中生長的靈藥都帶著從未見過的靈氣波動。
    途中，白漓買了些當地的酒液，而陳玄的目光則更多落在土著凡俗的精神狀態上 —— 他們眼中的麻木與曾經渠山土著部落的凡人如出一轍。
    “天道蠱神宗手段倒是狠辣，荼毒凡俗至此，竟還能靠著殘酷威壓掩蓋用凡人養蠱的真相。” 陳玄心中暗道。
    忽然，一陣喧嘩聲從前方傳來：“鄉親們，快啊！城主說了，今日正是仙門選徒的黃道吉日，凡年滿六至十二歲的孩童，都能去城主府檢測仙根！”
    “太好了！我家大牛十年前就被選入仙門，去年回來時都能飛天了！這次定要讓小牛也被仙人選中！”
    “你家大牛修仙修得都快傻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話都不會說，見了族人就隻會哭。”
    “你懂什麽！” 那家長漲紅了臉反駁，“一去仙門就是十年，定然受了不少苦，如今見了我們夫妻倆，哭也是人之常情！”
    “唉，你家還算幸運。” 旁邊一個婦人抹著淚道，“我女兒十六年前被仙人接走，就再沒回過消息。還有三年我就四十歲了，不知道死前能不能再見她一麵……”
    大群的凡俗男女拉著、抱著、背著自家孩子，潮水般湧向城主府。
    這些孩子從小聽著 “誰誰拜入仙門成了仙人” 的故事長大，對仙門選徒充滿了近乎瘋狂的渴望 ——
    他們知道，一旦被選中，父母便能搬進城內生活，自己和家人甚至能打破凡俗桎梏，活過四十歲。
    看著他們爭先恐後的模樣，每個人眼眶都熬得發黑，顯然為了這場 “仙門選徒”，早已準備了許久。
    陳玄的神識掃過更遠處，看到那些來自貧瘠部落的凡人，為了讓孩子趕上選徒，半個月前就跋山涉水趕來，不少人途中遭湖澤大妖襲擊，早已葬身獸腹。
    而幸存者口中的呢喃與決絕，也清晰傳入他耳中。
    “階層的壁壘，配上統治者的謊言，凡俗們還以為送孩子入仙門是天大的造化，卻不知……” 陳玄眸光漸冷。
    “主人，他們好可憐。” 白漓望著那些抱著幼兒衝向城主府的凡人，看著他們眼中純粹的渴望與期待，低聲感慨，“若是知曉自己親手將孩子送進了無邊地獄，不知會是何等絕望？”
    她呢喃著，忽然蹙眉道：“不對，主人您發現沒有？”
    “發現什麽？” 陳玄低頭看向她。
    白漓掃視四周，無論是急匆匆送孩子去考核的父母，還是街邊擺攤的商販，皆是青壯身影。“目力所及之處，竟沒有一個老人！”
    陳玄聞言一愣，當即展開方圓萬裏的神識，果然察覺到這詭異的異常 —— 此前他未留意，是因城主府內有幾個 “老人”，但那些都是偽裝成凡人的修仙者。
    “有意思。” 陳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心中已然明了凡俗中不見老者的緣由。
    他帶著白漓緩步走向城主府，邊走邊道：“我說這蠱神星上空怎會聚集如此恐怖的怨氣、戾氣與煞氣，原來二十萬年下來，這顆星辰上的所有凡俗生靈，全都是他們豢養的血肉器皿。”
    陳玄從不以救世主自居，所作所為，不過遵循本心罷了。
    待二人步入城主府廣場範圍，正見一個身穿華貴服飾的老者懸浮在半空，正聲情並茂地講述著什麽。
    他時而語調激昂，時而故作感慨，口中言辭懇切：
    “我等先祖百萬年前為避戰亂遷徙至此，不料仇敵追殺而至。老祖們為護血脈存續，隻能引開仇敵，最終喋血荒野。可誰曾想，這方世界不僅有諸多大妖環伺，更有著我等凡俗無法掙脫的命運枷鎖 —— 不踏仙道，盡皆活不過四十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