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鸞眼睫微動，腦海中猛然浮現出前世大婚的景象，滿園紅綢喜布，桃符遍布門窗……
    這一世，慕鸞自是不會認為君昭娶她，是為了引出背後的那些敵黨。
    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覺得阿爹說得對，她與君昭的婚嫁之事不妥。
    前世，君昭隻把她當成籠中雀，是死是活他才不在乎。
    嬌養了幾年再放出去吸引敵黨的注意力，再好不過。
    可這一世，她心裏清楚，君昭對她不是隻有偏執的控製，還因為他在乎，在乎她的生死。
    但她不想把這份在乎暴露在當下……
    君昭的心魄蠱尚未解，宮裏的皇後虎視眈眈，幽茗客棧裏又隨時會發生變故……
    隻要有一環掉以輕心，君昭必然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以君昭的勢力，即便最後護住了她和時晏，可這樣的結局也不是她想要的。
    比起他的安危，她寧願待在他身邊，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寵妾。
    須臾間，慕鸞神色收斂，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
    君昭倒沒攔著，隻是掀起眼簾，漆眸就落在她身上，指腹輕撚著，似是還在回味殘留著的溫度。
    慕鸞瞥了眼已然包紮好的傷口，心思微轉，拉下袖子掩住，淡聲道：“我不嫁你。”
    指尖輕抹慢撚的動作頓住，君昭恣意的目光沉寂了下去，
    那幽冷的視線如有實質般，透著危險的韻味朝她傾落而下，連周遭的空氣都被壓的稀薄。
    君昭看著她不語，太過攝人的視線，連慕鸞都險些招架不住，想放軟聲線好好同他講道理。
    可她知曉，他不愛聽道理。
    她越是妥協，便越是會把他逼上險境。
    “以往我不知你與我父皇之間的糾葛，隻以為是父輩間的恩怨。改朝換代順勢而為，宣帝既已薨逝，這世間便再無我的仇人。”
    慕鸞素來柔軟的嗓音強硬了幾分，透著些許不願妥協的憤然，道：“而今卻是不同，我父皇的死與你脫不了幹係，君昭，你如何覺得我還能像棵攀附著你的一株雜草般，安然委身於你。”
    “如何不能……”委身？
    君昭輕笑著挑眉，嗓音冷如冰雪，薄唇間撚著最後那輕細的二字，言簡意賅道：“以前怎麽委身的，今後照舊，我不挑，能暖榻就行。”
    他嗓音恣睢又輕挑，慕鸞看著他收斂了冷眸，不緊不慢從她跟前端走那碗冒著熱氣的魚湯。
    慕鸞並未阻止，更不會為了一碗魚湯與他計較，繼續道：“汝南之行，想必京城上下早已知曉我未身死，我是前朝遺孤的身份遲早會暴露，王爺就不怕到時滿朝文武聯名上書，告你個貪圖美色、窩藏餘孽禍亂朝綱的罪名？”
    君昭拿著湯匙舀了舀，乳白的湯汁順著勺壁蜿蜒而下，濃厚的魚香四下散開。
    聞言，冷白的手指一頓，湯匙哧地一聲落回到燉盅中，漆眸黑黑沉沉，帶著慕鸞看不懂的情緒，徐徐道：“所以鸞鸞更要有自知之明，一旦你前朝公主的身份被曝光，除了我，誰也救不了你。”
    他慢條斯理說著，修長的指節朝她探去，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頜骨湊近。
    瞬間拉近的距離，不由令慕鸞氣息一短，本能拽住他胸口交疊整齊的衣襟以穩住身形。
    思緒被打亂，君昭冰涼的唇瓣已似有若無地貼著她的耳邊，幽眸深深道：“鸞鸞別有旁的心思，乖乖留在我身邊，哄好我，我便把那些膽敢上書的朝臣統統殺了，可好？”
    慕鸞擰眉，他完全相信君昭會這麽做，更糟糕的是，他對她起疑了！
    不過少頃，她便舒展了眉頭，掙紮著掰開他桎梏著下頜的手，嗓音極其輕細，甚至還帶著得逞的別樣笑意，道：“君昭，你不會是真的愛上我了吧？”
    君昭臉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僵凝，可他沒有否認，隻是直勾勾盯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眸。
    不同於以往的水靈嬌軟，反而透著淡淡的疏冷。
    慕鸞依舊仰著脖頸，毫不退縮地對上那雙仿佛能洞穿心靈的烏眸。
    她眉目如畫，指尖一點點鬆開攥著君昭的衣襟，還極是溫柔地替他撫了撫褶皺的紋路，笑了，很輕的一聲，“可惜……我不愛你。”
    房間裏靜默了一瞬，這一瞬卻仿佛被無限拉長。
    慕鸞忍著瑟縮的欲望，望著近在咫尺的冷白麵容，等著即將迎來的狂風暴雨。
    或許意外，或許不甘，甚至許是受欺騙的憤然，但一定不會像此刻這般平靜。
    就在她行蹤忐忑之際，支摘窗前驀然傳出一陣沉悶的篤篤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啄窗戶。
    可惜這聲音沒響起幾聲，慕鸞便眼睜睜看著桌子上的燉盅被君昭一手抄起，他都沒往身後看一眼，砰的一聲，燉盅便精準地落在支摘窗上，碎的四分五裂。
    湯水四溢，微微敞開的窗沿縫隙啪地合上，掉落的叉竿一路翻滾著躲進了牆角。
    慕鸞肩頭跟著一顫，指尖緊緊蜷著。
    這一世，還是第一次看見君昭動怒……
    “慕鸞，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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