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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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徹大步走來,眾臣子紛紛行禮問好,

    小豬不語,隻是一味的冷哼,

    有一個算一個,造朕反的時候,怎不這般恭敬呢?

    現在來與朕行禮?

    朕不稀罕!

    “父皇?”

    打眼看去,劉據的案幾兩側被左右衛、霍的案幾頂著,哪還有劉徹坐的地方?

    見便宜老爹臉黑得很,劉據知道,他心裏又不得勁了。

    “沒給朕留位置?”

    劉據把自己的主位讓出來,和表哥擠在一桌,霍去病自然樂意,

    “父皇,您坐這兒。”

    見狀,劉徹臉色這才好了些,盤坐下來,看到案幾上隻有梅子和江魚,不滿道,

    “就吃這?”

    田千秋將鮮美的魚肉放在口中咀嚼,美得很,聽到太上皇的話,在心中嘀咕,

    “吃魚還不行?魚多好吃啊!”

    “算了,”見其餘案幾也都是這菜係,劉徹也不多刁難,“就當是寒食吧,刮刮肚裏的油水。”

    在劉據看來不錯的夥食,到劉徹嘴裏,竟成了與寒食一個檔次的,說到這,劉徹恍然想起,熊兒好像是最愛吃魚,

    還真如熊羆一樣!

    “父皇,這有新的。”劉據把自己的餐盤移到表哥案幾上,從侍人手中接過新製的魚,放在便宜老爹身前的案幾上,“您吃這個。”

    “可。”

    劉徹微微點頭,心情很是不錯。

    老劉家祖宗裏,若論玩,劉徹可與前任太上皇相較,也就是高皇帝劉邦的父親。連劉邦都沒有他爹會玩。

    齊魯兩地的生民最愛玩,最會玩,戰國策記齊國都臨淄富而寶,其地民就沒有人不會吹芋、鼓瑟、擊鑄、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蹴鞠等頑事。

    劉邦老家沛縣近於齊魯深受影響,隻要是玩,就沒有劉邦他爹不精通的,

    後來劉邦尊他爹為太上皇,反而把他爹弄抑鬱了,整日在宮內一點沒意思,劉邦行孝,又照著家鄉光景弄了個新豐縣,老爺子這才開心。

    前任太上皇對頑事是精,那劉徹就是奇了,各項遊戲劉徹都玩膩了,故開始把玩天下,

    今日之宴,讓劉徹激蕩起久違的感覺,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他來,反正他要強行加入,

    “現在是玩何事呢?”

    見眾人都有些局促,控場主持人劉徹向左右問道,霍嬗回道,

    “陛下,是在作賦對詩。”

    聞言,劉徹眼睛一亮!

    賦詩!

    這是朕的強項啊!

    與同為皇帝的詩歌愛好者十全老人相比,劉徹人家是真會賦詩,隻一首秋風辭,就足以蓋過四萬首詩了。

    “現在到誰了?”

    劉徹摩拳擦掌。

    “陛下,到微臣了。”

    “哦。”

    見是東方朔,劉徹興致減了大半,東方朔賦詩隻會諷諫,哪有什麽意思,淨是陰陽怪氣的酸詩罷了!

    聽著倒胃口!

    “微臣已賦完,但見到陛下,忍不住再賦一首。”

    “你想賦,朕不想聽,賦完就下去吧。”

    “陛下,微臣已起興,今日相如不在,但此情此景甚合相如上林賦。”

    上林賦?朕倒背如流!

    劉徹是真不想聽了。

    但架不住東方朔粘牙,“罷了罷了,你念吧。”

    資深控場王劉徹明白,第一個表演節目的,就算再爛也得讓他表演完,這叫定調,不然太過打壓他,玩的就沒意思了。

    “亡是公聽然而笑,曰....”

    東方朔嗓音本就富有磁性,壓低聲音一起調,瞬間就把眾人的思緒都帶了進去,司馬相如所作的上林賦,是子虛賦的其中一部分。

    因何要分為子虛賦和上林賦兩部分,

    主要因為司馬相如怕事。

    他這兩賦也是陰陽怪氣的諷諫,劉徹看完子虛賦沒生氣,司馬相如才敢繼續上林賦,

    都是諷刺劉徹的酸賦,為何劉徹對司馬相如愛之深切,卻完全看不上東方朔,

    無他,水平有差距。

    就算是罵人,辭宗司馬相如都能做到,讀之如飲甘飴,

    “於是乎崇山矗矗......”

    “於是乎周覽泛觀......”

    “於是乎離宮別館......”

    “於是乎盧橘夏熟......”

    上林賦極長,東方朔足頌念了一刻鍾,可卻絲毫沒讓在場眾人有厭煩的情緒,聲音停住,群臣臉上還殘留著意猶未盡的表情,

    念過後,東方朔對著劉徹行禮,豪飲。

    劉徹似感覺到了什麽,看向東方朔的表情略有緩和,

    東方朔這是再不陰陽劉徹了。

    畢竟能讓位的小豬,就是好小豬。

    但讓劉徹回敬東方朔是不可能的,在劉徹看來,東方朔還不配。

    霍去病見據哥兒正望著太上皇,不知何意,

    低聲問道,

    “據哥兒,怎麽了?”

    “沒事。”

    劉據搖了搖頭。

    在心中感歎,

    便宜老爹是真不一樣啊!

    漢人都是上襦下裙,男女都這麽穿。襦套在上身,可拖到膝蓋處,整體顯得上身長、下身短,除了特定的袍,基本都是以上長下短的結構搭配的。

    可剛才劉據注意到,便宜老爹的穿搭,是上身短下身長,這已經很趨近於現代的時尚了,

    到底是天賦型選手。

    看劉據改變了大漢那麽多,又是製度,又是科技,可唯獨落了一處。

    時尚。

    甚至說,劉據遠沒有本地人劉徹時尚!

    魏晉之際,才開始在中原風靡上短下長的穿搭,人劉徹提前三百年就給自己搭配上了,

    真就如遊戲裏的玩家,給自己配上時裝了。

    霍去病何其敏銳,又悄咪咪看向陛下,

    “據哥兒,陛下今日所著是很不一樣啊。”

    “有何不一樣?”

    劉徹微微揚起下巴問道。

    合著人表兄弟說悄悄話,他在旁邊偷聽了個幹淨!

    霍去病如實道,

    “甚是英武。”

    “哈哈哈哈!去病!朕就喜歡你的誠實!”

    上身著的衣服短,下身著的衣服長,別人都是小短腿,唯獨劉徹是大長腿,他能不英武嗎?

    劉徹心情大好,

    “到朕做賦了吧!”

    隻有衛青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鼓勵,

    “好!”

    劉據帶頭鼓掌,其餘群臣這才跟著叫好起哄,這一幕看得劉徹心中冒火,暗中瞪了熊兒一眼,

    “咳咳咳...”

    劉徹先喝了口酒,表情嚴肅,

    他準備一賦壓全場。

    小豬啥都會,還樣樣能做到第一,不得不承認,他的天賦也是棱彩級。

    望向衛青,劉徹突然有了靈感,

    他想起了衛青特意從大宛帶回的天馬,

    劉徹開口,一氣嗬成,

    “太一貢兮天馬下。”

    “沾赤汗兮沫流赭。”

    “騁容與兮跇萬裏。”

    “今安匹兮龍為友。”

    對辭賦甚通的東方朔、杜延年都品出了其中味道,

    陛下在寫馬,也在寫人。

    仔細想來,大將軍還真是陛下的天馬。

    恐怕也是陛下唯一的好友。

    二人因馬而結識。

    頌完後,劉徹喝盡爵中酒,

    感歎道,

    “大漢再不缺馬了。”

    衛青、霍去病、李敢等將聞言,心中都不由生出敬意,

    陛下做過太多錯事,但馬政一途,功德無量。

    沒有劉徹,就絕沒有中原的戰馬。

    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也隻有劉徹自己明白。

    漢匈大戰,衛青、霍去病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實則想來,劉徹也有極大的功勞,

    衛青、霍去病若是完美輸出,劉徹就是完美輔助,劉徹是玩的比蕭何還極限,

    試想一下,衛霍在前線需要什麽,劉徹就能給他們送到,

    先別管劉徹怎麽弄來的,你就說送沒送到吧!

    而且從不掣肘前線的將軍,全力的支持你,當然前提是你值得劉徹這麽幹。

    到了武帝後期,李廣利的事隻能怪劉徹看走了眼,但讓劉徹一個輔助位去上戰場輸出,就太沒道理了。

    衛青、霍去病等將起身對劉徹敬酒,

    “陛下!”

    劉徹感動,又自酌自飲了一爵。

    “仲卿,去病,你二人念著朕的好就行。”

    “是。”

    愛人時的劉徹是真好,甚至可以說是完美,對臣子全身心的支持。

    “有人給朕記著嗎?”

    劉徹想到,自己做了這麽牛的賦,要是沒流傳後世就糟了。

    見狀,劉據在心中暗道,

    便宜老爹又在這刷上成就了。

    玩法是真多啊。

    “陛下,我記了。”霍嬗應道,“不知該以何名?”

    劉徹想了想,

    “便叫太一之歌吧。”

    “妙極。”

    杜延年忍不住喃喃道。

    “下一個到誰了?”劉徹得意看向熊兒,問道,“熊兒,到你了。”

    群臣麵麵相覷,經太上皇一說,他們才恍惚意識到,好像從沒聽過陛下賦詩!

    一次都沒有!

    “父皇,孩兒愚鈍,對賦詩一竅不通。”

    劉據懶得背一遍,

    他所記得詩,多來自於唐詩三百首,唐宋之際的詩歌有獨特的韻體,直接套用上來,不僅立意不明,其中的典故也叫旁人聽不懂,

    而西漢的辭賦,多受楚辭影響,盡管到現在已開發出了四言、七言,但句中有兮字抒情,劉據沒記幾篇漢賦,將唐宋詩翻譯成賦體,又太麻煩,

    如此費勁的事,劉據是真不想做。

    可這話聽到劉徹耳中,瞬間讓劉徹支愣起來了,

    不誇張的說,劉徹有種感覺,

    朕活在熊兒的陰影下!

    按理說,無論是遊戲還是政治,隻要是可視的數據,每一項劉徹都能勝過劉據,但每一次交鋒,都是以劉徹失敗收場,

    人人都喜歡劉據,人人都討厭劉徹。

    劉據從小就沉默寡言,劉徹讓劉據賦詩,可謂是一下打在了七寸處!

    劉徹心中大爽,

    卻裝作皺眉不滿道,

    “你自小讀詩經,怎連賦詩都不會?”

    在古代貴胄皇族不會賦詩,就跟現在上桌不會喝酒一樣,

    “唉,孩兒確實不會。”

    奇怪的是,在場劉據的臣子們,竟無一人出言幫劉據說話,

    “你這真是...枉我賦了如此多好詩,你竟一點都沒學到,以後多來請教請教為父。”

    “是,父皇。”

    劉徹是實實在在勝了一局,再難為熊兒也沒意思,正想翻篇,

    霍光卻開口,

    “陛下,您就賦一首試試吧。”

    “對,我們想聽。”

    “您就賦吧。”

    群臣七嘴八舌起哄,

    霍光也知道太上皇在難為陛下,可霍光是真想聽陛下賦詩啊!

    解鎖了陛下這麽多的事,唯獨差了賦詩,這讓收集狂霍光特別遺憾。

    “據哥兒,要不賦一句試試吧。”

    霍去病也跟著拱火。

    “罷了,那就試試。”

    劉據也不願掃興,望向遠處,

    波光粼粼,天上、河麵上、目光所及處,都飄著花瓣,

    見此景,

    劉據脫口而出,

    “人道洛陽花似錦。”

    洛陽,繁花,和我們的錦繡。

    劉徹手一頓,在場的群臣都有些不解,

    這是何種詩賦?

    劉徹追問道,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孩兒隻想了這一句,都不能算做是詩。”

    劉據搖頭道。

    下一句實在不應景,就沒必要念了。

    群臣麵麵相覷。

    霍去病招呼道,

    “好詩!作得好!“

    反正他最能拍據哥兒馬屁,要讓霍去病說好在哪,他也說不出來,眾人也跟著歡呼,實則他們同樣不明白。

    “接著喝!接著賦!”

    劉徹哈哈一笑,覺得熊兒這句有點意思,但不值得細想。

    氣氛越來越熱烈,飄在水上,盡是笑聲和歡愉,

    就連平日不飲酒的劉據都喝得麵上發紅,在座的都已沒了君臣之別,勾肩搭背散在各處,

    這應是最難忘的一日。

    “看到洛陽了!!!”

    衛不疑激動喚道。

    “哪呢?!”

    “還真是!”

    “終於到洛陽了!”

    雄城洛陽,現出了他古老的輪廓。

    劉據把手搭在船邊,麵帶微笑望著洛陽,被鋪天的花瓣映得發光,

    霍光扶住劉據,

    “陛下,微臣似乎明白那一句了。”

    “你明白什麽了你就明白,你非要我賦詩,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劉據將爵中酒,倒盡於水中,

    “人道洛陽花似錦。”霍光也開心的笑了,他沒辦法把視線從陛下身上移開,“下一句一定很美,若微臣有幸,陛下不要忘記告訴微臣。”

    “那等我想出來吧,你可有的等了。”

    望著洛陽,劉據有著淡淡的愁緒,卻哀而不傷,

    慢慢的,這絲縷的難過,被周圍眾人的歡笑聲衝得絲毫不剩,

    劉據嘴角勾起,下一句應是什麽?

    人道洛陽花似錦,

    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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