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章 英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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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口氣,
盯著海圖的張騫回過神來。
短短十幾息,他想了很多,主要是複盤和馬略接觸上的前因後果,
就像他方才所說,漢人對大秦的認識都是通過他人口中,與馬略的接觸也是如此,他們和馬略的交流,都是由第三人轉述,
再細想下來,
無論是大秦的事,亦或是馬略的事,經過某人之口,也是一人。
“我們要找到蘇拉。”
“蘇拉?”
西域都護班興不自主開口重複了一遍,在口中囫圇咀嚼這個名字,好似是嗑開堅果,“蘇拉”二字越嚼越有味道,
堂邑父眯起眼睛,看向張騫,別看他平時總是嘻嘻哈哈,但在內心中,卻迷信張騫的判斷,
蘇拉說自己是起義軍領袖,要為了馬略發動一場政變,甚至張騫用的安息內應都沒聽到大秦內的動靜,一場政變就稀裏糊塗結束了?
“我們是如何覺得起義結束了?”
張騫看向西域都護班興反問道。
“馬略被抓了。”
班興脫口而出。
這條邏輯線索很清晰啊,
蘇拉起義—馬略被抓—起義失敗。
而事實是,每一條線索都是靠不住的。
“您是說,大秦內根本就沒有過起義?”
班興失聲驚呼,說著,後背是一陣涼意!
眾人麵麵相覷,
若大秦內根本沒發生過起義...那為何要苦心積慮設計這麽一大串的故事?
史書記載張騫“為人強力”,頂級探險家都有相同的共性,自信,甚至是病態的自信,遠比其他人,他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哪怕是一個直覺,也是堅信不疑!
而張騫的直覺並非空穴來風,是在西域流宕時,無數次生死險境中訓練出的本能,張騫出西域,是為了聯合西域各國,與大漢遙相呼應&bp;,以限製匈奴。
他先後被大月氏、匈奴、大宛、鄯善俘虜過,西域各國懼怕匈奴遠比懼怕漢人來得實際,將漢使抓起來就是為了獻給匈奴,若沒有張騫無數次的強力判斷,他的屍體早就喂老鷹了!
張騫冷聲道:“蘇拉有事!”
“他們何苦繞這麽一大圈?”
兒善於問道。
“看不明白?”張騫反問。
兒善於點頭。
“看不明白就對了,”張騫笑了笑,“置山不見山,我們已在局中了,這就是衝著我們來得。”
兒善於愣了下,隨後也笑了,七殺命格會怕被人針對嗎,越是混亂,他越興奮。
“我本來是想,將貔貅寶船開進地中海嚇住他們,他們不會動我們,因為他們離開我們,就拿不到蒲桃錦了,況且...”
司馬相如繼續道:“況且,我們的船,要是能開到他們麵前,他們除了震驚,更多的是狂喜。
這就意味著,我們有辦法直接降貨送去,大秦人苦於安息在中間抬價,恨不得直接與我們交易。”
說簡單點,大秦不想有中間商賺差價。
兩國貿易,或是三國貿易,說到底,是經濟行為。
司馬相如看向張騫,大漢美男子,時間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也賦予了他不一樣的氣質,司馬相如一雙鳳眼,眼角的魚尾紋泛起,像是貔貅寶船劃破海浪的波紋,
“子文,玩法變了啊。”
張騫淡淡道,
“正合我意。”
.........
羅馬&bp;元老院
圓桌周圍,大致有十幾道身影,元老院成員多是貴族的代表人物,
清朝的議政王大臣會議,與其模式相似,滿人入關後,缺乏依靠的政治力量,以各旗的領袖聚集在一起,合力討論政治走向,這種氏族部落的模式,對於遊牧民族很常見,
但,滿人入關後,發現了全新的玩法。
帝王**。
清朝皇帝腦中一個想法被無限放大,
既然可以一個人說得算,為何要那麽多的聲音,
於是南書房、軍機處等機關應運而生,皇帝不和他們談了,直接設立以皇帝為絕對核心的秘書機構,以此來淡化議政王。
曆史本來就是一個圈,
太陽下沒有新鮮事,說得太對了。
任何一件事,總是能找到模板,不是在東方,就是在西方。
羅馬共和時期是元老院說了算,等到發展至帝國時期,那就是一個人的意誌。
而在共和發展到帝國時期,有一個重要人物,
蘇拉。
他封自己為終身獨裁官。
開始了全新的玩法。
而現在,在圓桌上,蘇拉什麽都不是,隻配留在末席。
“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個蠢貨!你與你那愚蠢的祖父一樣!”
“得罪了漢人,沒有香料、絲綢,我們還怎麽活下去?!”
蘇拉強忍住厭惡,露出謙卑的笑容,
“各位尊貴的大人,這隻是一次試探罷了。”
“試探什麽?”
“我想試探一下,漢人是不是單純的想和我們貿易。
結果是,並非如此,我以前對大漢不夠了解,大漢是東方的雄獅,各位尊貴的大人,你們見過會吃飽的雄獅嗎?”
一陣沉默,隨後響起哄堂大笑,
金發大胡子的蘇拉隻是微笑回應。
“哈哈哈哈!你是說,漢人要吞掉羅馬?!哈哈哈哈!你真是瘋了!”
元老院貴族絲毫不掩嘲諷。
他們當然有資格狂妄,當然有資格看不起任何人,羅馬在短短的一段時期中,吞並了整片地中海,橫跨三大洲,他們對勝利已經麻木了,
羅馬,即是勝利。
而在狂笑的貴族之中,隻有一人沒笑,那人隱於黑暗中,隻能隱隱看到巨大的鼻子,蘇拉察覺到有人正觀察自己,朝著那人黑暗方向禮貌點了點頭。
“蘇拉,收起你的狂想,馬略的事情已經過去,戰爭也已經過去,我們是最大的贏家,我們口袋裏有的是黃金,現在我們要把這些黃金花出去,你不要在挑釁漢人了,
我們要友善一點,要是把他們嚇得夾起尾巴逃跑,可就永遠找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
在狂笑聲中,元老院會議落下帷幕。
.........
“要不要讓陛下來拿主意?”
司馬相如試探問道。
“給陛下書信,就告訴陛下我們要這麽幹。”張騫搖頭,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太清楚時機的重要性了,時機轉瞬即逝,一來一回,等到陛下的詔命返回,形勢早就大變了,更何況,他們自己就是最前線的人,沒人比他們更了解情況。
讓張騫能有如此底氣的,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陛下是位雄主。
何謂雄主?
他能允許手下人自己做判斷。
“好!”
司馬相如毫不猶豫點頭。
張騫大腦飛速運轉,
“安息得到了大秦的庇護,已經與我們不親近了,我們沒有作為,這會讓其他還在觀望的國家,也都倒向大秦。”
在外的曆練,讓張騫意識到,天下通行的法則隻有一個,匈奴強,西域各國就會倒向匈奴,大漢強,他們就會倒向大漢,法律和規則不過是用來規束境內生民的,
亙古不變的規則,隻有一條,
叢林法則。
“我要你打疼安息。”
張騫看向兒善於。
兒善於嗯了一聲,眼中放出嗜血的綠光,
“掛上大漢軍旗。”
兒善於愣了下,又很快收斂情緒,
“知道了。”
眾人心中激動,
以前的天神之鞭是遊匪,現在要讓群羊看清楚,握鞭子的人是誰了。
“從西域開始抽調兵力,你要支援他,”張騫手指班興,“不把敵人打疼,就不算完。”
“是,將軍。”
西域都護班興重重點頭。
“我要你去大秦送封信。”
堂邑父點頭,正色道,“將軍,您說。”
“蘇拉是大漢的朋友,不把蘇拉放了,還給我們,大漢與大秦的所有通商都要會停止。”
“妙啊!”堂邑父眼睛大亮。
你不是喜歡演嗎?那就繼續演下去嘍。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瞬間讓漢軍化被動為主動。
張騫推測,蘇拉能做這麽大的局,在大秦,一定是個有身份地位的人。
若一切都是假的,你們要不要把蘇拉交出來?
還是要撕破臉打一仗試試?
選擇權交給你們。
“記住,我要你把信放在元老院的桌子上!”
張騫要完成和羅馬人的直覺接觸。
“知道了,將軍。”
.........
首都羅馬
“蘇拉大人,請等一下。”
蘇拉站定,回身看清來人,長了個巨大的鼻子,也是元老院會議上唯一沒發笑的那位,禮貌行禮,
“龐培大人。”
來人叫斯特拉波·龐培,是後來三巨頭之一(凱撒,克拉蘇,龐培)龐培的父親,他是騎士階層的代表,也可以看做新貴族,他們與傳統古老的貴族階層不同,可以視作軍功貴族,靠軍功起家的新興貴族,
在古代西方,騎士自然是貴族階層,西方封建社會的核心是封君封臣製度,騎士宣誓某個人的忠誠,繼而被賞賜封地,這種模式是不是很眼熟?
周代分封。
稍有差異的是,周代分封以血緣宗法製聯係,而西方封君封臣以道德誓言結合。
那如果不講道德呢,很簡單,破壞規則的人會被群起而攻之,
那如果他們沒打死你,反而被你打敗了呢?
恭喜你。
你現在可以製定規則了。
此時日耳曼人還沒有帶來封君封臣製,羅馬仍是多頭議會的模式,
“聽說你和漢人接觸過,我對他們很感興趣,可以聊聊嗎?”
“我的榮幸,龐培大人。”
兩人在一處小酒館坐下,
一入門男女交融,酒味,嘔吐物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到處是放蕩、咒罵、咆哮的聲音,
一個胸部似要撐開衣服的女人,將兩大杯酒放到二人麵前,與其說是放,不如說是扔,
“兩顆阿司,讓我把手伸進你的領口。”
龐培扔出兩顆銀幣,這種銀幣是在羅馬布匿戰爭貨幣貶值後,推出的緊急貨幣,在下層通行,
女人嫵媚一笑,身子前傾,
“盡情享用,男人。”
龐培現出享受的表情,消費過後,見蘇拉一臉震驚看著自己,龐培聳聳肩笑道,
“我也是男人,你知道的,我對大的沒辦法。”
說著,還做出一個下流的動作。
“勞拉酒,希望你能喝得習慣。”
說罷,龐培咕咚咕咚將大木杯裏的酒飲盡。
蘇拉望著熟悉的勞拉酒,一時有些恍惚,
龐培笑道,
“勞拉酒,是用葡萄最後一次渣滓榨出的,最好的葡萄釀酒當然要給最尊貴的人喝,渣滓要給渣滓喝,看,他們不是也喝得很開心嗎。
哦,抱歉,我並不是看不起他們,
但,你知道的,這個世道就是這樣。
人有等級,酒,當然也有。”
蘇拉看了龐培一眼,眼中仍有著戒備,鼓動鼓動一飲而盡,
“好酒量!”龐培開心的大笑,用力拍打著大腿,看起來與身邊的下等人無異,在元老院端坐的他,還有眼前肆意的他,一時讓蘇拉分不清,到底哪個是他。
“今年的戰爭,你打得不錯,朱古達是個難纏的家夥,你不是踩著馬略上位了嗎。”
“別提這個,”蘇拉皺皺眉,好像很不願意提起此事,但不知是不願提起這場戰役,還是不願提起馬略。
龐培眼睛一閃。
“給我講講漢人吧。”
“你想聽什麽?”
蘇拉回身向女老板又要了倆杯,女老板問“你也要購買快樂嗎?”被蘇拉皺眉揮退,女老板見掙不到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嗯,我對漢人完全不了解,隻知道他們的貨物是最好的,放心,我與元老院其他的蠢貨不同,能製出最好商品的漢人,怎麽會是待宰的羔羊。
這樣吧,你和我說說,商道上的那位,張?好別扭的發音。他在羅馬,可是很有名的。”
“張騫。”蘇拉麵無表情回道,“我從沒見過這種人,羅馬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如他有智慧、有勇氣。”
龐培愣住,顯然這是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他知道蘇拉並非誇大事實的人,可仍然難抑心中的不滿,
“雖然老頑固,羅馬優秀的貴族、將軍卻很多,張有什麽戰績嗎?我們的將軍們,將版圖擴大了數倍,
蘇拉,你未免有些害怕漢人了。”
蘇拉喝光第二杯酒,呼出一口濁氣,
像發出預言一般,
喃喃道,
“龐培大人,元老院的所有人,都會死在張騫的手上。”
“包括你和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