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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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教堂裏沒有什麽禱告的人,懺悔的人也不多,畢竟鄉下的生活中哪有那麽多要懺悔的事情?
    鎮子也是鄉下,人們都忙著生活,除了禮拜日會過來之外,大多數時候人們不遇到麻煩,是不會來教堂的。
    神父坐在了靠走道中間的一排邊緣處,一束陽光從窗戶外射進來,照射在他的身上。
    飛舞的塵埃圍繞著他,就像是那些細小的精靈,為他平添了一份神聖的氣質。
    他坐在那,眼睛緊盯著受難像,腦海裏卻在想著其他的一些事情。
    酒水的分成,自己能裝進口袋的數量,新來的主管和特工是不是很好解決?
    當一個神父,真的操碎了心!
    不僅要經營好這家教堂,還要做禮拜日,還要聽一些蠢貨懺悔!
    有個……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個家夥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單身,在附近的牛場工作,連牛仔都當不上,隻是一個農夫。
    他經常來懺悔,因為他用手幫自己解決了問題。
    在神諭中,如果用手,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那就是罪!
    神父的確需要幫助人們解決他們心靈上的一些問題,但他媽的不是專門聽一個壯小夥在懺悔室裏告訴自己,他是如何解決,以及他解決前,解決中,解決後,以及性幻想的對象是誰之類的狗屁事情!
    更離譜的是,他的幻想中甚至還包括了農場裏的一些羊!
    胡亂發散的思維在這一刻顫抖了一下,神父深吸了一口氣,從靜謐的狀態中擺脫出來,“嗎惹法克,讓那個混蛋去死吧!”
    他搖了搖頭,隨後就聽到了從教堂大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是皮鞋的聲音。
    鎮子上有很多農夫和牛仔。
    農夫會穿著膠鞋,這樣能避免腳長期處於潮濕的狀態。
    農場裏的環境其實比人們想象中要糟糕得多,沒有城市裏的那些人想象的那麽美好。
    到處都是動物的糞便,特別是牧場附近,堆積在一起。
    農夫們每天都需要清理,然後把它弄到農場去堆肥然後用來肥地,如果不穿膠鞋,不管是皮鞋還是布鞋什麽,都會被糞吃透,最終腳丫子都會爛掉。
    所以農夫們大多都會穿膠鞋,很高的那種,保護自己的雙腳。
    膠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不是這樣的,這不是那些牛仔的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他們的皮靴上有馬刺,還有一些其他的金屬配件,走起路來的動靜比這個大。
    來的人穿著皮鞋,打著掌釘,他緩緩轉身扶著椅子的椅背,看向了門外的方向。
    一名高個穿著正裝走了進來,他正把墨鏡收起來放進口袋裏,隨後坐在了神父對麵的位置上,“我有一名同事說你有事情找我?”
    其實這名高級特工在來之前,就已經被分配了任務,甚至已經拿到了標準答案,他隻是在走一個流程。
    神父看著這名高級特工觀察了一會後問道,“主管先生,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他側身雙手十指扣攏,自然的垂在兩腿的中間。
    他看上去慈祥溫和的長相,不具備一丁點的攻擊性,讓人提不起什麽提防的心理。
    加上一頭白的頭發,沒有人會認為這個老人是一個威脅,加上這裏是教堂,他能夠讓人放鬆下來。
    主管看著他,觀察著神父的神態,眼神,“什麽?”
    “你這輩子,有沒有做過一些明知道是錯事,還要去做的事情?”
    主管愣了一下,他認真的思考了一會,點了點頭,“有過。”
    神父微微頷首,“每個人都有過。”
    “你,我,他。”
    他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邀請主管和他一起,走到了門口。
    教堂的位置位於鎮子西北方向的一個稍微算是高坡上,能俯瞰整個鎮子。
    站在這裏,番茄鎮就在他們的腳下,帶著夏天躁動的暖風徐徐吹來,吹皺了人們的心境。
    神父深吸了一口氣,心胸似乎都因此打開了不少,“一座寧靜的鎮子,外界的一切都與這裏無關。”
    “也許偶爾會有吵鬧,偶爾會有矛盾,但它就像是附近大地上的一顆寶石鑲嵌在這裏。”
    “我相信每一個人,都不忍心去打破它的寧靜,你說呢?”
    主管點了點頭,這點他不能否認,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去看番茄鎮,番茄鎮的一切都變得更小了,如果它能一直這樣安安靜靜的,好像其實也不錯。
    但主管是帶著使命來的,他需要表明立場,“如果我們必須去做一件錯事,那麽在我們結束之後,可以為我們做錯的事情做些什麽來彌補我們的過錯,罪惡。”
    神父臉上的表情略微的僵硬了一些,他轉頭看向主管,“你要打破這裏的寧靜嗎?”
    主管沒說話,神父有些著惱,沒說話,往往比說話更能說明什麽。
    這就像你問一個人,愛不愛你。
    如果這個人告訴你,ta不愛你,你也許會覺得ta這是在說謊,是在氣自己,可能還會有其他的想法來否定這個事實。
    但如果這個人在你詢問過後,低著頭保持沉默,那麽你除了用“你快說話啊”來試圖挽回這個結局外,你也應該明白,ta是真的不愛你。
    主管的沉默讓神父感覺到了一些不受控製的威脅,他的目光邊的銳利起來,“希望這一次,不是錯誤的選擇。”
    他把自己的問題,換了一種方式又重新給了主管。
    主管隻是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眼鏡重新戴上,帶著手下直接離開了。
    看著主管離去的背影,神父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的不好看了。
    自從他當上了這裏的神父之後,即便是鎮長都要給他麵子,但眼前這個混球,居然一點麵子都不給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裏已經透出了一股銳意。
    禁酒局主管和特工在工作中殉職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別的地方能發生,這裏也能發生。
    為了鎮子更長久的寧靜,隻能犧牲一下這些人了。
    在離去的車上,主管透過後視鏡看著正在開著車,渾身冒汗的手下,“回去之後先把工作放一放,回家想一想,然後告訴我,有什麽想要和我說的。”
    正在開車的手下呼出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剩餘的時間很沉悶,他們抵達辦公室之後,這個家夥簡單的交接了一下工作,就回去了。
    他回去之後就給神父打了電話,“我已經被暫停工作了。”
    語氣裏有些埋怨,其實他也知道,神父這邊每個月給他額外發一筆工資,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出色。
    僅僅是因為他是禁酒局的特工,需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他丟掉了這份工作,不管是為誰,神父以後都很難會繼續給他這份工資,他甚至連新工作都不太好找。
    聯邦不管是在對內還是對外的宣傳中,總是把“包容”放在非常醒目的位置上。
    可實際上這裏一點也不包容,那些坐過牢的人即便想要改過自新開始新的生活,也依舊會被人們所歧視,特殊對待。
    以至於他們最後不得不回到黑幫中,或者從事一些低賤的重體力勞動。
    但人們的確有包容的一麵——隻對有權有勢的人包容!
    神途也能夠聽得出特工語氣裏的不滿和埋怨,他並沒有流露出什麽情緒來,用他一貫以來很有磁性,很溫和的聲音說道,“很快就會結束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神父掛了電話後給另外一名特工打了電話,“這幾天是你巡邏嗎?”
    “嗯,這幾天我帶著兩個新手巡邏,怎麽了?”
    神父舔了舔嘴唇,“晚上你會在水果營那邊看到有人在私下交易酒,然後你把這件事匯報給你們的新主管,知道了嗎?”
    特工立刻就意識到了神父的計劃,他沒有立刻回答。
    第一批成為禁酒局特工的人,都是非常優秀的人才,從整個州,甚至是周邊地區抽調而來。
    他們被集中在這裏,進行培訓,然後再分散到各地。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麽做會帶來什麽後果。
    新主管一定會帶著人來追捕那些私酒販子。
    他們一共才幾個人?
    但他們麵對的,可能是幾十人!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圈套,但很有用。
    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到主管和新來的同事們被殺死,但一切也隻是到此為止,他們會在等待下一批新同事到來之前,繼續保持著這裏的穩定與寧靜。
    “我下午見過他了,他打算破壞我們的寧靜生活。”
    神父在暗示他,主管那些人不願意加入進來,還想要把他抓起來。
    一旦神父,以及酒吧那些人被抓,他們這些保護傘一個都跑不掉。
    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的特工立刻就作出了決定,“細節是怎樣的?”
    神父很滿意他的變化,立刻告訴了他後續的安排。
    一下午,特工都在帶著兩個新來的家夥在街上巡邏,開著車。
    他給這兩人介紹這裏的街道,這裏的具體情況。
    鎮子上沒有黑幫,但有飛車黨,這也是在聯邦鎮子中最常見的。
    他也需要把這些人的情況,告訴他們。
    晚上三人在鎮子中心的快餐店吃了一頓漢堡,隨後各自離開。
    特工獨自開著車來到回住處必經的路上,他叼著一支煙,吸了大半根後,進入了電話亭中,撥打了辦公室的電話。
    很快電話就被接通了,“是我,我在……街和……街這裏發現了有人進行私酒交易。”
    “嗯,好,我一直在跟著他們,我看著他們進入了巷子裏的一間倉庫中。”
    “好,我就守在這裏。”
    他說著放下了電話,從電話亭中走出來,看著漆黑的巷子,回到了車中。
    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鍾,兩輛車才抵達了這裏。
    主管從車裏下來的時候還解釋了一句,“我對城市不太熟,找錯了方向。”
    他頓了頓,“人呢?”
    特工朝著巷子裏黑乎乎的地方說道,“那裏有一道門,他們進去後一直沒有出來。”
    黑夜中,主管盯著特工的眼睛,讓特工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
    他隻是迎著對方的目光看了一小會,就忍不住扭頭看向了其他的地方,他心虛了。
    他知道裏麵是什麽。
    裏麵至少有十幾人端著武器等待他們拉開那扇門。
    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子彈就會如雨點一樣把門口的人射成篩子。
    禁酒局主管和探員在偵破一起走私販賣私酒的案件中,和走私販進行了激烈的交火,英勇犧牲!
    多好的噱頭?
    到時候再找兩個倒黴蛋來頂這個罪——倒黴蛋在知道被抓就會被送上電椅的情況下,進行了激烈的武裝反抗,最終被英雄的特工擊斃在某條巷子裏。
    好了,圓滿!
    他們這些人得到表彰,犯罪分子伏法,除了主管和幾名特工犧牲外,鎮子上很快就會恢複平靜,一切又會回到從前。
    現在,離穩定安逸的生活,隻差……幾十步的距離。
    “你為什麽不敢看著我?”,主管問。
    特工愣了一下,“呃……我沒有,我隻是……”,他依舊不敢看主管,害怕自己露出了什麽破綻來。
    其實他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一直是破綻。
    “剛才的電話中有些事情你沒有交代清楚,你說你看到了幾個人?”
    見主管轉移了話題,探員鬆了一口氣,“兩個,我看到了兩個人,他們跑進了巷子裏……”
    “你已經說了一遍,不需要再重複一遍。”
    “你確定是兩個,不是七八個,甚至是十幾個?”
    探員一個激靈,他的手已經開始微微有些顫抖了,“不,我確定,隻有兩個。”
    “你是看著他們跑進去,打開了門,然後走進去,並且一直都沒有出來的嗎?”
    這明顯就是一個破綻,但到了這個時候探員除了繼續維持這樣的說辭,他做不了其他的。
    他點著頭說道,“我一直在這裏沒有離開過。”
    他沒有抬頭,所以沒有注意到主管看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一種赤裸裸的譏笑,“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不,沒,沒了!”
    主管微微點頭,他走到了車邊拿起了一個麥克風,“行動。”
    聲音很大,就在特工不知道主管到底在對誰說的時候,突然衝過來七八輛警車,甚至還有裝甲車。
    全副武裝的特工們從車上下來,主管指了指巷子裏的那扇門,“他們可能就藏在門內,小心他們先射擊。”
    行動隊開始行動,周圍已經有些民眾們被吸引了過來,遠遠的看著。
    鎮子上的民風很淳樸,一點也不像大城市。
    如果此時有一惡搞大城市的人在這裏,他一定會告訴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快他媽跑!
    因為一旦開始交火,不管是黑幫還是執法者,隻要殺紅了眼,隻要是不認識的人在他們麵前晃動,他們就會立刻開槍射擊。
    特工的腿已經開始抖動了,他看著這些全副武裝的特工進了巷子,然後展開了激烈的交火,他已經站不穩了。
    他扶著車,半靠半坐在車門上,在夜裏臉色灰敗得沒有一絲血色。
    槍擊聲讓整個鎮子都籠罩在這種不安的氣氛中,很快治安官帶著一些臨時工趕了過來,好在現場的這些執法車輛讓他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又有些氣惱,他詢問了兩個人,來到了主管麵前,“你應該先和我說,這裏是我的地盤!”
    主管隻是斜睨了他一眼,“你是治安官,不是黑幫,你仔細考慮考慮你用的是什麽詞!”
    他頓了頓,“我懷疑你和你的人,與走私集團有密切的聯係,所以我沒有通知你。”
    檢察官怒不可遏,“我要向你的上級投訴你!”
    他覺得自己的麵子和尊嚴都受到了挑釁,明天這個鎮子裏就傳開,他是一個“廢物”治安官,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居然是最後一個抵達現場的。
    主管卻無所吊謂的聳了聳肩,這些事都是州禁酒委員會安排的,而且背後還有更強力的人支持。
    投訴不投訴的,真沒什麽。
    “隨便,你要是不知道投訴電話等會去我辦公室,我給你一份。”
    槍戰此時已經差不多結束了,伴隨著房間裏傳出“別開槍”和“我投降了”了,所有人都知道,結束了。
    特工已經站不住了,他扶著車門坐進了車裏,但他不敢跑,也跑不掉。
    最先是一些屍體被送出來,然後是一些被扭送出來的私酒販子。
    來自更上級的特工們也有人受傷,哪怕他們做了充足的準備,但沒有人危及生命。
    看著還活著七八個人,主管笑了兩聲,“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多了,我們有一晚上的時間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他轉過身看著坐在副駕駛上一個勁吸煙的特工,笑說道,“你說對嗎?”
    現場火拚以及收尾的事情很快就被神父知道了,神父聽完之後臉色非常的難看,他此時也意識到這次人員調動就是針對自己來的,或者是針對聖鍾黨來的。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提起電話打算把這件事告訴約書亞,但電話裏卻沒有絲毫的聲音,電話線被截斷了。
    他猛的轉過身,恰巧此時教堂的大門被推開,主管從外麵大步的走進來,走到了神父麵前。
    “你該為你做錯的事,付出代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