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走進地獄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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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裏斯從小就在賭場裏長大,非法的私人賭場。
    可以說他的成長伴隨著賭桌的變化,從最早沒有桌布的普通木質賭桌,到現在和桌球麵一樣大理石鋪了台泥的賭桌。
    哪怕是現在,他也依舊在賭場裏工作。
    金港城的人從小就能接觸到賭博和賭桌,奧格也不例外。
    他成年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賭場裏看看。
    其實大多數的金港人成年後的第一件事,都是去賭場裏看看。
    拉一下老虎機,看著轉動的圖片然後發出沉重的歎息,或者發出尖銳的歡呼聲。
    他們還會去賭桌邊上圍觀一會,看看那些遊戲到底是怎麽玩的。
    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一個人學會一項簡單的技術,可能需要三到一周的時間。
    但是一個人想要學會一個以前他沒有接觸過的賭博遊戲,快速的學會,精通,並且開始有自己的心得體會,隻需要一晚上的時間。
    隔壁床鋪上的兩個家夥大談特談他們最近在賭場裏賺了多少錢,這讓奧格心裏有些癢癢的。
    他也會玩牌,也去過賭場,運氣最好的時候他一天贏了六十多塊錢,輸的時候則輸掉了二十塊錢。
    這麽看來,他在賭場裏似乎是贏多輸少?
    他又回想起本地的旅遊類的雜誌和報紙,上麵總是不斷的告訴人們,今天某個幸運兒又在賭場中大賺特賺,似乎每天都會有幸運兒在頃刻之間實現財富自由。
    他側過身,躺在床上,腦子裏回憶著過去那些賭桌上的玩法。
    又過去兩天,醫院裏的一些和他情況相同的工人,再一次自發的去找了沃爾特副會長,他們本以為沃爾特先生能夠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不過很可惜,他們未能如願。
    沃爾特先生建議他們去銀行做貸款,這樣能幫助他們度過目前的難關。
    但是貸款這件事並不是那麽容易做的,奧格也去了銀行詢問了一下。
    首先是現在的利率問題。
    金港城房產存量不少,而且利卡萊州房產抵押利率略高於聯邦中部地區。
    普通人能夠理解的理由就是金州以及聯邦中部地區的金融行業較為發達,房產更加趨向於是一種“金融商品”。
    但是在南部地區以及工業經濟支柱地區,這些金融行業稍微落後的地方,房地產就沒有了金融屬性,在對待房地產抵押的時候銀行會更加的謹慎。
    放款少,利率高。
    奧格的房子市場價大約在一千二百塊錢左右,銀行這邊初步的評估隻能給五百塊錢的貸款,並且利率高達百分之十八,而且隻能貸三年。
    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利息,哪怕隻是貸款了五百,最終也要還七百五十塊錢。
    而且就算給他五百塊,對於解決他現在的情況也沒有任何的幫助,他拿不出另外的失敗五十塊錢。
    並且銀行經理告訴他,如果他打算抵押房屋,也不可能立刻就給他下款。
    銀行有一套自己的規章製度,他們會先派人去調查這套房子的具體情況,然後查看奧格是否有還款的能力。
    其實從銀行的角度來說奧格換不起錢應該才是最好的方案,但流程就是流程。
    他必須有還款的能力,然後銀行才會放款,這是一種保護,避免銀行掙脫了鐐銬,成為吃人的怪物。
    就算他願意貸款,放款也在五月底,六月初。
    這就徹底的斷了他的念想,現在他誰都靠不了,隻能靠自己。
    離醫院收取他的醫療費用還有兩天的時間,他再一次聽到隔壁床的病人談起在賭場中又賺了幾百塊錢的事情。
    好像這幾天他一直都在贏?
    奧格轉身過來看著對方,“你贏了多少錢?”
    隔壁病床的病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大概一千多塊錢。”
    聽到這個數時奧格的心都忍不住動了一下,如果他有一千多塊錢,他就能解決現在的麻煩。
    其實他現在對那些難民襲擊者已經不那麽的在乎了,他在乎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房子,這二十年來努力的成果!
    “你贏了這麽多,本錢一定很多吧?”
    在他的概念中,想要贏得多,本錢就不能少。
    他隔壁病床的病人搖了搖頭,“我其實最初的時候就隻有五十塊錢,然後運氣很好,第一天結束的時候我把五十塊錢變成了兩百多塊!”
    “我的天!”,奧格忍不住坐了起來,“你怎麽做的?”
    那人哈哈大笑著說道,“你別以為要做到這很難,你看,五十塊錢如果能贏一次,就是一百,如果能連兩次,就是兩百!”
    “如果我能連贏三次,就是四百!”
    那名病人臉上露出了一種略微病態的滿足感,“如果我能連贏四次,就是八百,五次就是一千六!”
    “兄弟,五次而已!”
    “很難嗎?”
    他說著搖了搖頭,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可能很難,否則第一天我不會隻是從五十變成兩百,應該是四百,或者更多。”
    “有輸有贏很正常。”
    他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種想要分享的表情,“我有一個心得,也許你用得著。”
    “如果你有五十塊錢,你把它拆分成兩個二十五塊,如果你第一把輸了,第二把很大概率是可以贏的。”
    “不要去賭那種小概率的玩法,就賭大小之類的,勝負率都是一半!”
    “如果你贏了,你手裏就有七十五,你繼續拆開,繼續賭,這樣你就始終有一個保底的機會。”
    “你隻需要贏兩次,你就有一百塊了!”
    “但你要記住一點,見好就收!”
    聽著對方說的這套方案,奧格心動了,他臉上帶著一絲動容,“真的行嗎?”
    他隔壁床的病人繼續大笑著說道,“別問我行不行,看看我贏了多少!”
    別的床的病人也有些人有點意動,但也有人對他這套理論不感興趣,他們都有自己的理論。
    奧格說了一句謝謝後思考了一會,下午時他離開了醫院。
    他回到了家中拿了存折,從銀行裏又取出來六十塊錢,結合他身上的錢一共有一百塊。
    他讓記者幫忙攙扶著他,他拄著拐去了賭場,這可能是他最後的辦法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他進入賭場的第一瞬間,他就感覺到腦袋都變得清醒了不少。
    他站在賭場內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外陽光下的街道,這裏和外麵仿佛是兩個世界。
    在外麵的時候他渾渾噩噩,在進入這裏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記者在一旁看著,實際上隔壁床的那個家夥是有人專門請來的,就是為了刺激他,讓他來到這裏。
    總編和他們說過,能夠獲獎的報道一定是能刺痛社會的。
    如果你不刺痛社會,社會就不會感受到你的文字的沉重,不夠沉重的文字,不夠深刻的報道,憑什麽獲獎?
    為了獲獎,編造新聞,製造新聞,這在新聞行業裏一點也不稀奇。
    人們都說娛樂圈,政治圈,金融圈是名利場,其實任何一個能和利益掛鉤的圈子,都是名利場!
    賭場的大廳經理見到奧格的時候,就讓人弄了一個輪椅過來,賭場裏支持無障礙,上下樓也有樓梯和電梯可供選擇。
    奧格說了一句“謝謝”後,來到櫃台前,兌換了一百塊錢的籌碼。
    他聽從了賭神病友的推薦,要了兩枚二十五塊錢的籌碼和一枚五十塊錢的籌碼,隨後他就來到了最普通的骰子桌,賭大小。
    本來他是打算上五十塊錢的,可他一猶豫,上了二十五塊錢的,當這一局會和結束揭曉答案的時候,他拍了一下桌沿,還罵了一句髒話!
    不是他輸了,而是他贏了!
    荷官將他的籌碼連同另外一塊二十五塊錢的籌碼推到了他的麵前,明明他贏了,但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如果他剛才不是抽風了一樣上了一塊二十五塊錢的籌碼,現在他就已經擁有七十五塊錢了!
    法克!
    他沒有連續下注,而是等了一會,在連續開了四次小之後,他認為這次肯定會開大。
    他直接把五十塊錢放在了大上,但很遺憾的是,再一次開出了小。
    他又罵了一句。
    不管輸贏,似乎他的脾氣都不順。
    荷官收走了他的五十塊錢,他開始手心冒汗,口幹舌燥。
    他看了一眼連續開了五次小,這一次一定會開大。
    可他又擔心,萬一又開一次小怎麽辦?
    他不知道什麽叫做“獨立事件”,但他知道這是有可能的。
    他以前也聽說過類似連續開了十次二十次小之類的,他又猶豫了一下,將二十五塊錢放在了大上。
    如果這次輸了,下一次他就全部壓大。
    他運氣不錯,這次又贏了,但他依舊罵了自己一句,甚至還給了自己一耳光。
    為什麽?
    為什麽他就不能膽子大一點?
    他不滿意的看著手中的籌碼,一共一百塊,贏了兩次,輸了一次,白玩。
    他這次沒有猶豫,將五十塊錢的籌碼壓在了大上,他認為連續開了這麽多次小,這次開大也應該是連開,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對猜大小其實並不是很擅長。
    “五點,小……”
    荷官開始清台,奧格的呼吸已經變得開始急促起來,他看著對方收走了他麵前的籌碼,他已經攥緊了拳頭。
    他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下二十五塊錢,就能贏,隻要下五十,就會輸。
    難道……上帝是讓他每次都下二十五塊?
    他猶豫了一下,下了二十五塊錢,但顯然他猜錯了,上帝不是這個意思。
    他隻剩下二十五塊了。
    五分鍾後,他眼神有些茫然的看著賭桌,旁邊一位先生笑著問道,“你還玩嗎?”
    “朋友!”
    奧格回過神來,他看向了對方,有那麽幾秒,“不,不玩了。”
    他讓記者推著他離開賭桌,不到二十分鍾,他輸掉了一百塊。
    除了總編給他的四十塊錢外,那六十塊錢,他存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
    大半年的努力就在這一瞬間成為了泡影,他非常的痛恨自己。
    “要回去嗎?”
    記者問。
    奧格的手按在胸口,眼神很受傷,又有著一種狠辣,“推我去換籌碼……”
    記者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你已經輸了一百塊。”
    奧格回頭惡狠狠的看著記者,“推我去換籌碼!”
    記者的表情有些複雜,他最後點了點頭,“沒問題。”
    他推著奧格來到了換籌碼的地方,奧格將存折遞了過去,“都取出來。”
    櫃台後的女孩看了一眼,“我需要打電話查詢一下。”
    奧格沒有反對,很快女孩就放下了電話,“裏麵還有三十七塊錢,如果你需要把它取出來,需要在這裏簽個字。”
    她拿出了一份授權協議,指著最後有下劃線的地方。
    在這裏簽了字之後,賭場的人就被授權將存折裏的錢取出來,這是一種法律保障,其實沒有這個授權他們也能取出來。
    聯邦的銀行業務隻認存折和取款憑證,換句話來說隻要有密碼,或者有什麽憑證,任何人都能從銀行裏把錢取出來。
    奧格快速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女孩把存折交給了身邊的人,旁邊就有銀行,雖然是跨行,但能夠處理這些業務。
    她同時把三十七塊錢的籌碼放在了櫃台上,奧格也沒有說謝謝,拿著籌碼就讓記者把他推回到賭桌邊上。
    不超過十分鍾,三十七塊錢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個茫然的奧格。
    也許是看出了他現在的“窘境”,此時一名穿著得體的先生走了過來,“你需要錢。”
    他看著奧格,奧格回過頭看向了這個人。
    他聽說過,賭場裏有人專門負責提供資金。
    這些都是高利貸。
    他搖了搖頭,“我不需要錢。”
    那人也不著惱,反而笑著說道,“我看得出,你需要錢。”
    “一周內如果你能把錢換上,我們一分錢的利息都不需要,就當是交個朋友。”
    “如果一周內還不上,每周按照總金額的百分之二的複利方式計算利息和本金。”
    他攤開了雙手,“如果你想要錢,隻需要幾分鍾的時間,讓我們確認你有借錢的抵押物,以及簽幾個字,錢就會放在你的手裏。”
    奧格聽著他說完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抱歉,我不需要錢。”
    “沒關係,如果你有需要,任何時候都能在這找到我。”
    他說完擺了擺手,和奧格告辭並離開。
    回到了醫院裏,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天時間輸了一百三十七塊,他輸掉了所有剩下的錢。
    他妻子那邊應該還有一點,幾塊錢,或者十幾塊錢,這就是極限了。
    一晚上他都沒有睡,直到天亮之後,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
    白天的時候他的妻子來了一趟,送了一些吃的給他,同時問他是否看見了存折。
    她手裏的錢已經不多了,並且已經到了月頭,是支付賬單的時候了。
    奧格愣了一下,他猛然間一驚,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就開始出汗,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分泌汗水!
    他故作鎮定的搖了搖頭,“我沒看見。”
    他的妻子歎了一口氣,安撫了他幾句,隨後就離開了。
    她要回去再找一找,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存折,此時就在奧格的枕頭下麵。
    中午的時候行政醫生又來了,“奧格,我們已經寬限了你很長時間了,如果後天你還繳不起費用,那麽我們隻能起訴你了。”
    這次醫生的態度很不好,他說完話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一臉的不耐煩。
    對於這種拖欠醫藥費的病人,他沒辦法保持好的態度。
    像他這樣的工作崗位,有人拖欠醫藥費就等於是他的工作失誤,會扣他的獎金和工資,他怎麽可能對這些人露出笑容?
    奧格在他離開後默默的起床,來到了洗手間裏,用冷水擊打麵部。
    他看著鏡子裏狼狽的自己,腦子中此時已經有了一個聲音。
    兩天後,醫院這些人就要奪走他的房子了。
    那麽為什麽不在醫院奪走他的房子之前,再拚最後一次?
    如果運氣不好,反正他會弄丟自己的房子。
    如果運氣好,他不僅能夠保住這個房子,說不定還能撈一筆。
    下午的時候他讓記者推著他回了一次家,他的妻子不在家,他把房產的證明拿到了手裏,然後去了賭場。
    他找到了昨天的那個先生,將房產證明遞了過去,“這個能從你這裏借到多少錢?”
    那名先生臉上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他一邊檢查這些文件,一邊問道,“怎麽稱呼,先生?”
    “奧格,叫我奧格就行。”
    “好的,奧格,你大概知道你的房子市場價是多少嗎?”
    奧格點了點頭,“一千一二百塊錢。”
    那名先生搖了搖頭,“其實給不了這麽多,如果真的能賣一千一二百塊,你可以去試試掛這麽多,看看能不能賣掉。”
    “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絕對賣不掉!”
    “一千塊,或者九百五十塊錢,是它合適的價格,我可以給你六百塊,你有六個月的時間。”
    “六個月後如果你不能給我九百五十塊錢,這套房子就會成為我的東西,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