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手段最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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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安仁坊之中卻依舊燈火通明,行人如織。
一輛馬車剛剛從伴君劍鋪出來,看似尋常的馬車內裏,卻是檀木巧雕,鑲嵌著翠玉,十分精美。
翠錦軟墊上,坐著兩名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隻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美麗卻還帶著些稚氣,另外一名女子卻是充滿成熟風韻的美婦人,眼波流轉間,好像眼睛都能說話。
駕著馬車的車夫是名五十餘歲的男子,長相普通,但麵色瑩潤,有玉石之感,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接受真氣反哺許久的修行者,修為絕對不低。
這車夫性格開朗,吆喝著行人避讓的時候,還經常和一些行人打個趣,扯個幾句。
到了道口,正巧有數輛馬車經過,避讓之間,這車夫又忍不住對著車廂之中兩名女子笑道,“小姐,夫人,去年我來過兩次,這入夜之後安仁坊裏冷清得很,結果裴二小姐的劍鋪子一開,現在這安仁坊裏一些夾角旮旯的鋪子都租了出去,現在這安仁坊裏頭的食館酒樓和驛館比西市東市邊上還多。安仁坊裏去年賣了地和屋子的人都拍斷了大腿。你說這裴二小姐厲害不厲害。”
美婦人微微一笑,似是讚許,但她身邊的少女卻是不服氣,道:“老陸,裴二小姐是不錯,長得也好看,但她怎麽著就厲害了,來這安仁坊的,要不是想通過她巴結顧道首,要不就是想巴結裴國公,還有就是那些門閥的店鋪開不到明月行館那邊去,隻能開在這邊,好隨時觀察些動靜。”
“是是是。”這車夫哈哈一笑,也不辯駁,隻是道,“我家小姐自然也是厲害的,有見地。”
但一直滿含微笑的美婦人卻是麵色驟沉,轉頭看著少女,沉聲道,“嘉魚,今後再不許因為羨慕和嫉妒而說出這種話。”
少女一呆,她旋即低頭,道:“知道了,母親。”
美婦人聲音略微溫和了一些,麵容卻依舊嚴肅,“不可因情緒而導致判斷失常,老陸可以隨口亂說,但你說話代表著洛陽於氏,有些不恰當的話一出口,便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而且裴二小姐怎麽可能不厲害,她的厲害之處,別人學都學不來。”
少女也非泛泛之輩,馬上心凜,道:“母親和我說說,裴二小姐到底哪些地方厲害?”
美婦人微微抬頭,認真道,“世上最難便是調和人心,手段低劣者以強權令人畏懼,以恐懼驅使人心,手段中等者以利益驅使,而手段最高者,觸及人內心,令人感恩。”
她說完這些句,又看著少女,道:“裴二小姐便是最為高等者,她這般天賦,發自由心,城中那些門閥的公子、小姐們,想學也學不來。”
少女呆了呆,她知道自己母親不會隨口亂說,但哪裏判斷出來,她一時還是想不明白。
美婦人看著她,語氣也徹底溫和下來,道:“裴二小姐接手裴府才多久,但此時別說裴府上下,就是裴府周圍的街坊鄰居,對裴二小姐都是當成真正的自家人,裴二小姐一回去,那真是和過年般熱鬧,之前那晉氏在裴府多少年,恩威並施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且裴二小姐也不過就換了幾條晉氏的惡犬,其餘人都未換過。”
“顧道首訂立道門規矩,讓那些旁門左道的修士回歸道門,這才過了多久,但那些旁門左道的修士現在見了她比見了自己親娘還親,現在所有那些道觀和他們這些人也關係融洽,甚至都已經開始有所交流,交換一些修行心得了。”
“不隻是我們洛陽於氏,範陽簡氏、關隴那些氏族,崔二小姐都有結交,她在長安才多久?”
“別說是幽州這兩個學院的學生,石山學院的人,哪怕是平康坊、這安仁坊的一些街坊鄰居,很多時候都會拜訪她,給她送一些家中的出產,還會邀請她做客,有些麻煩事,還會請她幫忙。”
“嘉魚,你在洛陽也算是熱心人了,也算好接近的人了。我們那邊街巷的街坊,會這般待你麽?”
美婦人的聲音越發溫和,少女的麵容卻是反而蒼白起來。
她麵上出現了愧疚的神色,垂頭道,“裴二小姐是如何能做到這樣?”
美婦人道,“她是真正的一視同仁,並非表麵上的那種作態,她與人交往,沒把自己當成裴國公的女兒,顧道首的夫人。你把她當成個朋友,她就把自個當成個你的朋友,你把她當成街坊,她就覺得自己是你的街坊。她有著輕易和人打成一片,打動人心的能力。這些街坊都知道她是裴氏,是顧道首的夫人,但見了麵的時候,卻隻知道她就是她們的街坊,家裏人。”
說到此處,美婦人無限感慨,道:“她能夠讓別人都將她當成家裏人啊,這是何等的厲害。”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她認真的看著美婦人,道:“母親難道你也有如此的感受麽?為何我沒有覺得她特別親近,沒覺得她就是我姐姐的感覺。”
美婦人看著她,突然忍不住戲謔的笑了起來,道:“我倒是還好,已經覺得可以和她拉家常,估計再來幾次,就真的無話不談了,但你沒這感覺,那是因為你心術不正,你想撬人家牆角,想搶人家相公。”
這少女臉一下子紅了,連駕車的車夫都一下子笑出聲來,笑得差點直接從車頭上掉落下去。
“顧道首這樣的人物,哪個少女能不動心?”美婦人笑了笑,道:“但男女之情,關於緣分,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在合適的地方,就是有緣,別時候強求不得,說到這男女之事,那裴二小姐就更是厲害,靜王妃、上官昭儀,她們之間如此和諧,你說換了你,你能做得到?”
這少女終於服氣了,道:“裴二小姐的確比我厲害不知道多少倍。”
美婦人點了點頭,卻對著車夫輕聲說了一句,道:“我方才看到有侍從身穿的是正兒八經的象皮甲,那是清河張氏的人?”
車夫道,“是,我感覺應該是清河張氏的大小姐也在長安,清河崔氏倒了,那些下麵的氏族要分好處,恐怕也得裴二小姐拿點主意。”
美婦人笑了笑,不再言語。
……
安貴站在劍鋪門口送走了清河張氏的客人,一路小跑到了裴雲蕖所在的靜室門口,笑著問道,“二小姐,說了半天話了,想不想喝點什麽潤潤嗓子,或是吃點什麽宵夜?”
裴雲蕖正在撥弄幾個清河張氏送的小鐵人。
這幾個小鐵人乃是用特別的天鐵製成,各有磁力,放在一個特製的鐵盤上,隻要用手指擺動,他們就能撲來撲去,而且關節都是活動的,各自打拳鬥毆,十分熱鬧。
就是打了一陣,幾個小人就會撲作一團,吸在一起,好像市井裏麵打架,打到最後扭在地上,誰也不放誰,十分搞笑。
裴雲蕖玩著高興,聽到安貴的問話,她頓時抱怨道,“天天問我吃什麽,我最近腰上都感覺有肉了。”
安貴笑道,“沒事的二小姐,明天我幫你約幾個小姐去爬山賞花,多出來的肉就沒了。”
裴雲蕖笑道,“那你一會安排人送點什麽羹過來就成,你先進來說話。”
安貴馬上進了屋子,坐在裴雲蕖的下首,裴雲蕖問道,“你今天見了安知鹿,他怎麽說?”
“他把我說了一頓,然後說軍部審問他的事情,我們這邊就不要出力了。他說太子想招攬他,會幫他脫罪。”安貴老老實實的把安知鹿和他說的一些話告訴了裴雲蕖,然後道,“二小姐,是我的不是,我背了好幾本典籍,你罰我吧。”
“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對他都比對你自己好。”裴雲蕖翻了個白眼,道:“罰你明天去幫張氏做點事情。還有,安知鹿他要什麽法門?”
安貴道,“知鹿哥說他根基不成,想要當年大隋的補天經。”
裴雲蕖擺了擺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安貴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裴雲蕖磕了個頭,看著裴雲蕖挑起的眉毛,他不好意思的說道,“二小姐,這是我替知鹿哥磕的,我知道你不用我客氣。”
裴雲蕖點了點頭,她撥弄了幾下小鐵人,然後認真道,“安貴,你想的事情都簡單,但其實世上有的事情很複雜。幽州的時候,我知道安知鹿的能力比你強,但我就喜歡你,不喜歡他,是因為你人好,不是說他不好,隻是他有時候顯得太過精明,連我都看不清他心裏的想法,比如今日,他拒絕你偷偷背下的功法,你覺得他是為你好,但我和他不熟,我卻會覺得,在諸多股他可以借勢的勢力之中,他還是選擇最靠得住的明月行館,因為明月行館有你。隻是在我看來,這或許是他一時的權宜之計,是利益的最大化。安貴,他是你的親人,你對他好是應當的,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將來他若是對不住你,若我和顧十五要對付他,那你可不能腦子不清楚了。”
安貴用心的記住每一句話,他用力的點了點頭,道:“二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但我覺得知鹿哥不會對不住我的。”
裴雲蕖笑道:“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