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誰說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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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之中的天地元氣歡呼雀躍般擁抱著顧留白的感知。
當他靜心的去感知這一切,曠野裏那些荒草雜樹都顯得生動起來,一切都很安靜祥和,在安知鹿所在的那頂行軍營帳周圍,他也並未感到有什麽異常。
隻是這名永寧修所的修士以極快的速度成長,他的到來又伴隨著自己和靜王妃連續夢見真龍,哪怕感知裏沒有什麽問題,也不能令他徹底放心。
對於安知鹿而言,跟在軍隊後方的這一列馬車中的人員無疑十分神秘,即便紮營,他們都和軍隊的營區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且會將那些馬車組成屏障,阻隔人的視線。
而且裴國公雖然並未提供給他最新的軍情,但他總是覺得高麗方麵對於這列馬車中的修行者的身份已經有所預估,因為這一路行來,根本沒有發生任何的襲擾,連基本的試探都沒有。
越是如此,他行事便越是謹慎,在司徒擎城和楊燦的諸多法門之中,他仔細挑選出了一門調理真氣的法門,在行軍的閑暇之中不斷修行。
即便力量增長帶來的欲望和隻能極少量的汲取到真龍元氣而帶來的嫉妒瘋狂的蠶食著他的內心,但他依舊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在距離大唐和高麗的邊境,距離高麗事先約定的交接地還有三天的路途時,他體內膻中穴內那股暖流已經超越楊燦的元氣產生的暖流。
在他的感知裏,膻中穴內的那盞油燈的火光已經比心脈之中的火光亮得多。
這兩盞油燈已經輕易化解了那名道人傳給他的法門的反噬,而且他可以肯定,哪怕他再殺死一些厲害的修行者,甚至獲取真龍遺留之物,這兩盞油燈也能夠燃燒很久,它們能夠持續的化解反噬很長時間。
然而真氣反噬和真龍念,似乎是一個無法可解的死胡同。
他所受反噬需要與真龍有關的元氣來化解,但修為越高,越是得到更多的真龍元氣,他體內寄居於本命蠱之中的真龍念,將會變得更加強大。
對於這真龍念,他暫時找不到任何可以解決的辦法。
……
黑穀城的殘垣在西風裏裸露出夯土芯子,像條被剝了鱗的老龍匍匐山脊。
大河裹挾著有著些許閃金的砂石,在軍隊宿營地前方不遠處的河穀口驟然收窄,水麵漂著的浮木在河穀邊上堆積如山。
五十裏外新營城中狼煙台上已經燃起煙柱,城中的守軍已經得知裴國公的到來,這作為回應的狼煙預示著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並會將此消息傳遞給高麗的蓋牟城。
安知鹿提著幾個水囊穿過一片蘆葦叢,朝著河岸邊的山腰行去。
蘆葦叢中有半埋著的青銅弩機,綠繡之中隱約可見“大隋左衛率府監造”的字樣。
崖壁間滲出的泉水形成了一條銀鏈般的小瀑布,潭水的邊緣,水沫滋養著岩石上的青苔已經完全覆蓋住岩石上的鑿痕,但石罅間還嵌著一些風化的拴馬樁,他甚至還在泥土之中發現有軍旗的殘角。
方圓百裏,到處殘留著當年大隋皇帝三次親征高麗的痕跡。
安知鹿俯身時,潭水的波浪之中出現了一張麵具的倒影,他有些驚駭的抬起身來,隻見上方山壁上斜挑的一株柏木上已經凝立著一名戴著麵具的修行者,這名修行者身外似乎滾動著暮色和霧氣,連潭水的波浪都無法倒映出他的身影。
“你是什麽人!”
安知鹿的瞳孔微縮,厲聲喝道。
白鐵麵具下響起森冷的笑聲,回答他的是一句高麗話。
一道毒蛇般的劍光在這名修行者的手中亮起,出鞘的是一柄彎曲的蛇形劍。
這名修行者宛如羽毛般輕盈,從柏木上飄落時毫無聲息,連那株柏木的樹葉都沒有任何的顫動,彎曲的劍影瞬間到了安知鹿的鼻翼前方。
安知鹿一聲厲喝,他手中提著的兩個水囊往前砸出,與此同時,整個身軀不顧身後乃是傾斜的山體,直接往後倒縱出去。
水囊直接被劍氣切開,劍尖無法刺中安知鹿的麵目,但此人劍柄上的劍穗卻像是活物一樣蕩起,那穗子綴著的不是流蘇,而是一顆刻著北鬥陣紋的虎牙。
劍芒才剛剛在麵門前方爆開,這顆虎牙已經強行刺破他的護體真氣,擊在他的小腹。
安知鹿發出一聲悶哼,他的左右雙手沒有去拍擊那顆已經入肉的虎牙,而是鼓蕩真氣,狠狠拍向前方空中。
他的身軀以更快的速度往後墜落,瞬間砸在下方山道一側的雜木叢中。
戴著白鐵麵具的這名劍師如飛鳥般飄落,突然卻停頓下來。
此時夕陽如血,白鐵麵具遮掩著顧留白的麵目,白鐵麵具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他原本還想試試將安知鹿逼至真正接近死亡的時刻,看看他是否會顯現出什麽異常,但也就在此時,顧留白感到了一股陰冷、強大且有些熟悉的氣機出現在對麵的山崖。
沒有任何的遲疑,顧留白掠了過去。
數十根蘆葦墜落在湍急的河水之中,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在蘆葦上掠動,輕易掠過十餘丈寬的河麵。
安知鹿在雜木林中艱難的爬起。
看著顧留白掠過大河的身影,他內心深處湧出強烈的恐懼,他此時無法確定這人到底是試探還是真的想殺死自己,但是無論他還是他的本命蠱,在那一刹那間都感到了真正死亡的陰影,他有種強烈的直覺,哪怕他並不掩飾自己真正的實力,在電光石火的交手之中,他也有可能被這人瞬間擊殺。
與此同時,對麵山崗上綻放的那股氣息也令他感到十分的熟悉,而且和上次遭遇那名青衣道人時不同,這股熟悉的氣機,也讓他的本命蠱變得極其的貪婪。
與之相比,楊燦的元氣似乎隻是一道美味的開胃小菜,唯有這股氣息能夠和車隊之中那股氣息能夠相提並論。
暮色之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負手而立,背對著顧留白站著,似乎在顧留白感知到他的氣機的刹那,便已停頓下來,等待著顧留白過來對決。
他身上的甲衣散發著黝黑的色澤,仿佛可以吞噬周圍的光線,十幾柄骨質的長槍如孔雀開屏般捆縛在他的背部,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煞。
顧留白遠遠看著他,隻覺得他是一名久經戰陣的鐵血將領,殺伐無數,然而等到距離數十丈時,他就已確定這人並非活人,而是那鼠道人禦使的行屍。
等到這人轉頭過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由得在心中罵了一聲“我草!”
這人的頭顱是由一堆老鼠匯聚而成。
大大小小的小鼠以一種怪異的姿態團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頭的模樣。
許多幽綠色的元氣在頭顱之中行走,一臉鼠毛之中,許多綠豆般的眼睛無比凶狠的盯著他。
顧留白並未將風刀帶在身上,他此時手中所用的劍,乃是高麗那些門閥修行者所用的佩劍之中的一柄,此時距離近了,感知到那十幾柄骨質長槍中滔天的真龍氣機,他就頓時醒覺自己在兵器上肯定吃虧了,這些長槍完全就是真龍骨煉製而成的兵器。
此時他也不確定自己的師伯或是龍婆暗中跟過來沒有,所以他也不急於冒進,但他身影隻是略緩,這具行屍將已經伸手一拍,一柄龍骨長槍直上高空,接著如流星般從空墜落。
長槍從空中呼嘯而至的刹那,顧留白看到周圍的空氣裏浮現出無數紊亂的幽綠色絲線,他聽到了無數老鼠的嘶鳴聲,又像是無數毒蛇在他耳側竊竊私語。
真氣手段和精神神通同時出現!
這些老鼠的精神力在這鼠道人的神通牽扯下,和惡龍念融為一體,宛若一個強大的精神法陣瞬間將他席卷在內。
顧留白微微眯起眼睛,他整體氣機流轉,體內壇城之中深紅色鎮祟塔散發紅光,所有侵入他體內的幽綠色光焰瞬間消融。
與此同時,他手中長劍拋灑大量劍氣,無數劍影如風雨中卷起的枯葉朝天湧起,但真正迎上那柄長槍的,卻是藏匿在這些劍氣中的一道戮天劍。
哢嚓一聲輕響。
龍骨長槍周圍爆開一團絢爛的光影,許多元氣如龍鱗紛紛墜落,但隨之墜落的,還有碎裂的骨片。
顧留白有些難以理解。
他知道自己的戮天劍很強。
能夠對抗神通物的,便隻有戮天劍這種神通法門。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戮天劍已經強到一擊可以破壞這種散發神通氣機的真龍龍骨煉製而成的兵器。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這柄長槍之前已經遭受過重創。
安知鹿看著對岸山上爆開的這一團絢爛的光影,他渾身都戰栗起來。
他雖然被這名神秘的道人連用司徒擎城和楊燦的元氣,強行拔高到根本不屬於他的高度,但在此之前,他也從未見過這樣強大的修行者之間的對決。
那種強大而玄奧的氣機如同潮汐一般在天地間擴散,讓他不由得產生敬畏的同時,卻也讓他明白,原來一名修行者,可以強大到如此地步,而自己,或許有機會成長到如此地步。
他體內的本命蠱開始貪婪的進食。
對岸潰散而來的元氣,如夾雜著火星落入他的體內,輕易在他的大陵穴中點燃第三盞油燈。
感受著大陵穴中湧起的暖意,他心中也隨即湧起不可置信的情緒。
他以前的修為和現在的修為相比,可以忽略不計。
他的這一身修為,可以有機會達到對麵那兩名修行者高度的法門,都是那名怪異的青衣道人彈指之間賜予,他傳授給自己的法門,同時給自己帶來真氣反噬和真龍念的侵襲,但自己卻也能夠吞食他的元氣?
也就在此時,絢爛的光影和轟鳴聲不斷響起。
一柄柄長槍不斷朝著顧留白刺去。
顧留白不斷後退,依法施為,他並不想在安知鹿麵前暴露滄浪劍宗的秘劍,隻是用劍氣遮掩,將這些龍骨長槍盡數用戮天劍擊潰。
當這具行屍將背上龍骨長槍全部消失之時,幽綠色的元氣交織出了王幽山的五官。
他平靜的看著顧留白,道,“我沒有想到佛子自成法域,我也沒有想到,你的成長速度會如此驚人。早知如此,我當年便應該親自去冥柏坡一趟。”
顧留白收劍凝立,他微諷的笑了笑,“親自去冥柏坡一趟,去送死麽?你若是早去了,或許就沒後麵這麽多事情了。”
王幽山知道顧留白的意思是,如果他早些時候去冥柏坡,遇到他娘還活著的時候,說不定你這個鼠道人就已經被他娘殺了。
他想了想,並未生氣,反而道,“或許吧,沈七七是個異數,誰也不曾想過,墮落觀觀主會死在她的手中,但像她這樣的人,卻甘願死在冥柏坡,這便是我看不懂的。或許也正是因為她早早的就死了,我便覺得冥柏坡那邊再無威脅,忽略了你們的存在。所以這些年來,最可怕的始終是皇帝、玄慶和你娘,但你們和我都有李氏機要處這個共同的敵人,為何你們不能和我聯手呢?”
顧留白眉梢微挑,“你指定有什麽毛病。”
王幽山一怔。
顧留白看著他,道,“誰告訴你不能?關鍵你做那麽事情之前,你和我談過聯手沒有?你隻管想著弄死這個弄死那個,偷偷的擺布別人的命運,到頭來發現自己謀劃的一條路想不通,反過來問我,為何不和你聯手?我們連你到底是誰,你到底要做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談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