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戰隙紓困 懸壺救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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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暮的寒風掠過米倉山,漢中城的懸燈在暮色裏搖搖晃晃。張魯倚著天師祠斑駁的朱漆廊柱,聽著山下百姓籌備年節的喧鬧聲,掌心的龜甲卜辭已被摩挲得發燙。數月來壓得他喘不過氣的益州軍報,竟隨著臘梅綻放的香氣,悄然沒了蹤影。
    "主公,益州前線送來密函!"親衛的稟報驚散了簷下寒鴉。張魯展開染著鬆煙墨的絹帛,益州軍的攻勢稍緩,張魯分明從中間看出裏麵藏著劉璋的躊躇。他望著遠處蜿蜒如蛇的防線,忽然輕笑出聲——那些曾讓漢中子弟枕戈待旦的益州旌旗,終究在除夕將至時,成了畫在屏風上的山水。
    張魯如此猜測,是探馬從長安方向傳回的消息。西涼鐵騎踏碎隴右的冰雪,劉備與呂布聯軍在潼關外節節敗退,煙塵已染黃了長安城頭的漢旗。張魯摩挲著道袍上的八卦紋,自己之前與西涼合作,隨著馬超死去,因為朝廷的施壓,讓益州對自己討伐,如今西涼為馬超報仇,聲勢浩大又攻城掠地,劉璋想必正對著地圖上漢中與長安的位置輾轉難眠,他怎敢在此時,將刀鋒真正抵在天師道的咽喉?
    "傳令各寨,撤去三成哨崗,備足酒肉犒軍。"張魯將龜甲收入袖中,看著道觀飛簷上新結的冰棱,"讓弟兄們也過個安穩年——這太平,怕是比往年都要金貴些。"暮色漸濃,遠處零星的爆竹聲驚起群雁,他望著北方騰起的硝煙,忽然覺得這歲末的安寧,倒像是各方勢力在棋局落子前,默契的短暫留白。
    天師祠的銅鈴還在風中輕響,張魯的車駕已碾過青石板路,緩緩駛入城主府。朱漆大門在身後吱呀合攏的瞬間,一道粉色身影突然從垂花門後撲出,裙裾帶起的風卷著廊下殘雪,驚得簷角冰棱簌簌墜落。
    "阿父!"張符寶鬢邊的絨花隨著奔跑輕顫,凍得發紅的指尖死死攥住父親玄色衣袖。她仰頭時呼出白霧,眼底卻亮著雀躍的光,"聽說城門解禁了,符寶想去南市看糖人......"
    話音未落,張魯袖中暗藏的龜甲硌得腕骨生疼。他又怎會不知女兒的心思?那些藏在妝奩底的醫書,還有偷偷接濟流民的碎銀,分明都指向城外華佗的醫館。自與益州交戰以來,他以安全為由禁足女兒,卻常在深夜望見她窗前不滅的燈火——那是她在為醫書做批注,或是在研磨草藥。
    "胡鬧!"張魯沉下臉抽回衣袖,玄色廣袖掃落廊下紅梅,花瓣沾著殘雪散落在女兒繡鞋邊。他望著女兒緊咬的下唇和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這些日子她獨自在深閨中的模樣,心疼如潮水般湧來。
    "可益州軍都撤了!"張符寶急得眼眶發紅,跺腳時繡鞋碾碎了腳邊薄冰,冰碴迸濺在裙角洇出深色痕跡,"自從爹爹去天師祠督戰,符寶連府門都沒出過!"她聲音漸弱,低頭盯著地上的碎冰,不敢再看父親。
    張魯凝視著女兒,沉默良久。府外寒風呼嘯,他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最終,他輕歎一聲,伸手輕輕拂去女兒發間的雪花:"罷了,早去早回。"他刻意忽略了女兒眼中閃過的驚喜,轉身時,道袍上的八卦紋在暮色中泛著微光,藏住了滿心的牽掛與不忍。
    聽聞父親應允自己出門,張符寶眼中瞬間亮起光芒,那光芒璀璨奪目,仿佛藏著萬千星辰 ,嘴角高高揚起,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旋即身姿輕盈地轉身,大步邁向自己的房間。
    一踏入房門,她立刻提高音量,有條不紊地吩咐道:“把裝藥材的大箱子抬出來,將成色上好的當歸、黃芪、茯苓,每樣都多裝些!再取五百兩銀子,用包袱仔細包好!”說話間,她自己也沒閑著,利落地打開雕花衣櫃,翻找出那件厚實又保暖的狐皮大氅,這可是她冬日出門的必備之物。
    不多時,幾個侍衛便抬著沉甸甸的箱子走進來,丫鬟則捧著裝滿銀子的包袱,站在一旁候著。張符寶滿意地掃了一眼,大手一揮:“走,隨我去醫館!”說罷,她昂首挺胸,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率先走出房門,那氣勢仿佛即將奔赴戰場的將軍,周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果敢與自信。
    與此同時,華佗的醫館內一片忙碌景象。醫館的門被人進進出出撞得嘎吱作響,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各種草藥混合在一起,氣味刺鼻。
    大堂裏,幾張長桌拚在一起,上麵躺滿了傷病員,有的在痛苦地呻吟,有的麵色蒼白,緊閉雙眼。華佗正穿梭在人群中,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的手一刻也不停歇,時而為傷者檢查傷口,時而提筆開方,口中還不時叮囑著身旁幫忙的學徒:“這副藥要先煎半個時辰,再加入三錢甘草……”
    即便醫館內哀嚎聲此起彼伏,華佗仍每日分神踏入西廂房。銅盆裏的熱水早已涼透,甄宓跪坐在榻前,正用沾著藥汁的帕子擦拭少年將軍凹陷的顴骨,那人蒼白的唇瓣因久未進水,已幹裂得滲出血絲。
    "換這劑藥。"老郎中將新熬的湯藥推過去,藥碗在木桌上撞出悶響。泛黃的藥方上,黨參、枸杞等溫補藥材寫得密密麻麻,本該是救命良方,此刻卻顯得如此單薄無力。他望著少年將軍褪色的繃帶——傷口早已褪去了厚厚的痂,露出來粉嫩的新肉,可那沉睡的麵容,卻像被抽走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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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佗將藥碗輕輕擱在斑駁的木桌上,銅碗底與桌麵相觸,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他垂眸望著藥湯表麵浮沉著的幾片黨參,忽然開口道:“姑娘,這幾味溫補之藥,也隻能暫且吊著性命。”話音落下,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唯有遠處醫館大堂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甄宓攥著藥碗的指尖微微發白,粗布衣袖難掩天生麗質,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她初來醫館時,自稱是尋常村婦,可哪有村婦能有這般容貌?更何況這些時日,隔三岔五便有人神秘兮兮地送來珍稀藥材。
    老郎中布滿皺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邊緣,那些精貴藥材的模樣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若不是這些源源不斷送來的救命藥,榻上這少年將軍,怕是早已撐不下去。
    “實不相瞞,”華佗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甄宓刻意弄得粗糙的裙擺上,那裏還沾著今早采藥時的泥漬,“這藥市行情我最清楚,千年人參有價無市,尋常商賈求而不得。”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像根銀針,精準地刺中了某些隱秘,“姑娘能這般不計錢財、費盡周折......”
    甄宓的睫毛猛地顫了顫,藥碗中的湯藥晃出細小的漣漪。她強作鎮定地低頭,輕聲道:“隻求先生盡力。”可垂落的發絲,終究掩不住她泛紅的耳尖。
    華佗枯瘦的手指撫過少年將軍凹陷的臉頰,忽然重重歎了口氣,渾濁的眼底泛起一絲微光:“姑娘,方子雖沒錯,但這些尋常藥材終究是藥力不足。”他望向床邊堆疊的藥碗,藥渣在燭火下泛著暗紅,“你瞧,他雖愈發虛弱,可求生的意誌倒像是強了幾分。若真能尋來千年人參......”
    甄宓盯著少年將軍幹裂的嘴唇,喉間泛起苦澀。粗布裙擺下,她攥緊了那枚變賣最後一支玉簪換來的銀錠,指尖被硌得生疼。這些日子,她遣散商隊所有夥計,命他們分散到各地藥市,見藥便收、遇參便搶,不惜高價求購。可越是心急,越覺力不從心——昨日,渾身帶霜的夥計連夜趕回,帶來的消息讓她心沉入穀底。老掌櫃在藥市苦撐,傳來口信說,因益州與漢中交戰,藥材已成稀缺之物。大小藥行的存貨,早被各方軍隊、城主府以備戰之名征用一空。如今便是尋常的當歸、黃芪,在市麵上都難尋蹤跡,更遑論千年人參這等珍稀藥材。
    “話雖如此,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華佗的勸慰聲在耳畔響起,卻像隔了層薄霧般模糊。甄宓望著少年將軍日漸消瘦的輪廓,眼眶瞬間發燙。她何嚐不知神藥難覓?可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哪怕傾家蕩產、散盡千金,又怎能輕言放棄?
    華佗望著榻上昏迷的少年將軍,又看了眼甄宓布滿血絲的雙眼,喉頭滾動著終究沒再說出寬慰的話。他退出房門,寒風卷著細雪撲在臉上,吹散了滿袖藥香。老郎中揉著發酸的腰脊,正要往大堂去,卻見前庭突然湧進一片人影。
    燈籠的光暈裏,張符寶身著織金鬥篷,一副男子打扮。她身後侍衛們抬著箱子,扛著麻袋,藥材特有的清苦味混著雪粒撲麵而來。"華先生!"少女麵帶欣喜之色幾步上前,錦靴踩碎薄冰,"許久未見,你這一切可好啊?"
    華佗掀開醫館厚重的棉簾,手中藥鋤還沾著新鮮的藥泥,見到張符寶時不由得瞪圓了渾濁的雙眼:"哎呀,小友!許久未見,今日怎麽得閑到此處?"
    張符寶摘下玄色大氅,露出裏麵利落的藏青勁裝,束發玉冠在燈籠下泛著冷光:"還不是我家爹爹!說是外麵在交戰,非把我圈在家裏。"她利落地甩了甩袖口,轉頭指向門外堆積如山的木箱,"可算等到戰事鬆些,又逢年關,爹爹才肯放人!您瞧,我給您帶了整整二十車藥材!"
    老郎中望著箱中滾落的黨參、黃芪,又瞥見侍衛們扛著麻袋都是藥材,激動得胡須都跟著顫抖:"好孩子,好孩子!"他顫巍巍地握住少年的手,"最近戰事吃緊,傷員病患激增,藥材卻被各方征購殆盡。你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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