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蒼生為念 密室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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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宴狼藉尚未收拾,張魯望著馬超緊繃的下頜線,抬手虛引"威侯節哀,不如先回廂房"話音未落,卻見馬超向前半步,玄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張天師,可否借密室一敘?"
    暗門開啟時,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張魯撚須落座,青銅燭台上的火苗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天下輿圖》上,恍若對峙的巨獸。"威侯有話不妨直說。"他摩挲著腰間的天師印,眼角餘光瞥見馬超按在劍柄上的手。
    馬超卻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我先問天師——坐擁漢中沃野,握十萬教眾,你這一生,究竟想做守土安民的諸侯,還是改天換地的梟雄?"他的目光掃過輿圖上長安的標記,那裏被朱砂重重圈住,像一道滲血的傷口,"如今漢室將傾,你我都清楚,這天下,早容不得中立之人。"
    密室中燭火明明滅滅,張魯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桃木座椅的紋路,馬超的質問如重錘敲擊心鼓。他望著對方眼中跳動的複仇之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祖父臨終時的叮囑"天師道傳承,在於審時度勢。"此刻貿然表態,無異於將全族命脈係於未知的賭局。
    "威侯這話"張魯長歎一聲,袍袖掃過輿圖上星羅棋布的城池,"我張氏先祖創五鬥米教,所求不過解民倒懸、護一方安寧。"他抬眼望向密室穹頂的太極魚紋,聲音低沉卻堅定,"自祖父入漢中,至今已曆三朝,見過太多白骨蔽野的慘象。"燭火突然爆起燈花,將他眼角的皺紋照得忽明忽暗,"如今局勢晦暗,群雄並起卻無真命之主。我願以十萬教眾為盾,築起這漢中淨土——不為爭霸,隻為讓百姓有片安穩生息之地。"
    馬超凝視著對方眼中罕見的鄭重,銀槍槍尖無意識劃過青磚,留下蜿蜒的刻痕。他忽然想起昏迷時孫策滿身血汙的幻影,喉間泛起腥甜"若有一日,這"淨土"也容不下太平呢?"
    密室裏的燭火明明滅滅,映得張魯青灰的麵皮忽明忽暗。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心中翻湧著滔天悔意——早知這病榻上撿回的人是個燙手山芋,當日就該任由他咽氣,何苦如今被這般逼問?若那時狠下心,局勢必然大不相同天子若真能平定四方,自己大可順勢投誠,憑天師教的根基,何愁換不來半壁香火?
    可如今箭在弦上,哪有回頭的餘地?西涼鐵騎威名赫赫,馬超更是鐵了心要與朝廷死磕。張魯眼前閃過劉璋軍圍城時的慘狀,冷汗瞬間浸透後背——即便沒有馬超這檔子事,天子放任益州軍攻伐漢中的態度,早已昭然若揭。就算天下太平,自己這條"曾與反賊勾結"的罪名,又豈是輕飄飄能摘得幹淨的?
    喉結艱難地滾動兩下,張魯強壓下滿心怨懟,堆起笑來"威侯言重了張某一介方外之人,隻求"話音未落,馬超突然拍案而起,玄甲相撞聲驚得燭火劇烈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巨獸。
    張魯被拍案聲驚得踉蹌後退,後腰重重撞上檀木架,架上的青銅卦盤叮當作響。他望著馬超染血的玄甲在陰影中泛著冷光,喉間發緊"威侯張某絕無欺瞞之意!"額角冷汗順著皺紋滑落,滴在天師道袍的雲紋上,洇出深色痕跡。
    "那便請天師直言!"馬超逼近半步,銀槍槍尖挑起張魯垂落的袍角,"十萬教眾、千裏沃土,究竟是天師的籌碼,還是百姓的依仗?"他忽然鬆開長槍,任其重重砸在青磚上,濺起火星,"超自少年隨師父學習,便將忠義看的比什麽都重要,踏過的屍山血海,比天師府的台階還要多。"聲音陡然沙啞,"原以為恪守忠義,便能換來太平盛世,可到頭來"
    燭火忽明忽暗,將馬超蒼白的麵容映得陰晴不定。他伸手扯開領口銀鏈,露出猙獰的傷疤"天子猜忌,世家構陷,就連至親之人"喉結劇烈滾動,"如今才明白,董公當年為何敢背負罵名。這腐朽的朝堂,就像蛀空的梁柱,不徹底推倒重建,百姓永無寧日!"
    張魯攥著桃木念珠的手微微發抖,眼前青年的眼神讓他想起祖父臨終前的告誡。"威侯"他艱難開口,卻被馬超抬手打斷。
    "我不逼天師站隊。"馬超後退一步,抱拳行禮,"隻問天師——若有一日,這亂世真能重見清明,你心中的太平圖景,究竟該是何等模樣?"
    張魯撫過袖間的八卦紋,目光落在密室牆壁上斑駁的《道德經》刻文,喉間發出一聲長歎"威侯既以誠相待,張某便不再隱瞞。我五鬥米教立教百年,所求不過"致虛極,守靜篤"六字。"他踱步至燭台前,火苗在他眼角皺紋裏跳躍,"入教者隻需繳納五鬥米,便能得醫病解厄、賑濟饑民。教中設立義舍,供旅人食宿;開墾義田,接濟災荒。這些年來,漢中百姓雖不富足,卻也能免於凍餒。"
    青銅卦盤在陰影中泛著幽光,張魯的聲音愈發低沉"世人皆道我張氏借教義斂財,卻不知每逢戰亂,教中弟子皆是披麻戴孝,收殮暴屍荒野的流民。"他忽然轉身,目光灼灼"威侯可知為何教中以"天師"為尊?並非貪圖權位,而是要以天道約束人心——若掌權者不能護佑百姓,便是違逆天道,該受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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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此處,他的袍袖掃過《天下輿圖》上的漢中"我不願爭霸天下,卻也不懼亂世風雲。隻要五鬥米教的義舍還在,義田長青,百姓便能在這濁世尋得一方淨土。這,便是張某畢生所求。"
    馬超聽畢,雙目陡然發亮,掌心相擊之聲在密室中轟然作響"妙!妙!天師這番宏論,當真是字字見血,句句誅心!"他大步上前,鐵甲相撞聲鏗鏘如戰鼓,"原以為天師隻求偏安,不想胸中竟藏著如此乾坤!五鬥米教賑濟蒼生、以天道束權,這與我要建的太平盛世,何止不謀而合,簡直是殊途同歸!"
    話音未落,他忽地單膝跪地,銀槍重重杵地"我馬超在此立誓今日不求天師出兵相助,隻願結下盟約——他日兵戈起時,我必護漢中周全;待天下平定,更要為天師教開壇布道、教化萬民掃清障礙!"他抬起頭,眼中燃著滾燙的火,"但求天師允我西進複仇之路,莫在關鍵時刻掣肘。待長安城頭換了新旗,定與天師共飲慶功酒!"
    密室燭火搖曳,張魯凝視著馬超眼中灼人的複仇烈焰,袍角在青磚上掃出細碎聲響。他緩緩撩起道袍,長須隨著動作輕顫,終於屈膝跪地"威侯赤誠相邀,張某豈敢推辭?"天師印綬在袖中若隱若現,映得他麵容忽明忽暗,"五鬥米教紮根漢中數十載,向來隻問蒼生不問權柄。"
    他指尖撫過冰涼的青磚,似在丈量盟約的分量"西進之路,漢中可做糧草驛站;亂世烽煙,教眾絕不橫生枝節。"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馬超上,"至於他日局勢明朗"喉結微動,語氣裹著三分試探七分斟酌,"若威侯真能重整乾坤,我教自當順應天道——率先尊奉西涼義師,為新朝教化萬民開道。"
    說罷重重擊掌,震得案上青銅卦盤嗡嗡作響。燭淚突然墜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暈開深色紋路,恍若將這份暗含機鋒的盟約,烙進了搖曳的明暗之間。
    "好!"馬超猛然起身,玄甲碰撞聲驚得燭火驟明,他眼底燃燒的複仇之火幾乎要衝破眼眶,"既蒙天師一諾,長安烽火連天,馬某豈敢再作逗留!煩請天師準備車馬,我這兩日便啟程西進!"話音未落,牽動胸前傷口,悶哼一聲捂住左肋。
    張魯慌忙起身扶住,拂塵掃過滿地燭淚"威侯何必如此急切?靈藥雖續了性命,可您這傷筋動骨"話未說完,便被馬超截斷。"天師可知?"馬超扯開胸甲,露出猙獰的創口,"西涼鐵騎在長安城外日夜叫陣。我每多耽擱一日,就多有兄弟血染黃沙!"他突然抓住張魯的手腕,鐵甲寒氣滲入皮肉,"天下尚不知我未死,此刻殺回長安,方有奇襲之機!"
    張魯望著青年決絕的麵容,心中暗歎。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天師印綬,忽展眉笑道"既然威侯心意已決,張某豈敢阻攔?願將新訓的五千精騎相贈,為威侯踏平長安開道!"他話音未落,馬超已重重搖頭"漢中北有長安朝廷覬覦,南有劉璋虎視,這些鐵騎是天師根基,斷不可輕動。"
    "威侯如此顧全大局"張魯眼眶微紅,突然提高聲調,"那便留四千,張某執意要讓這一千鐵騎追隨威侯!他們皆是出身漢中,深諳天師教義,不為他人所動,定能與您同心破敵!"見馬超還要推辭,他抬手止住"若威侯不應,便是瞧不上我這漢中誠意!"
    最終,馬超望著張魯誠懇的麵容,重重一抱拳"恭敬不如從命!他日平定長安,馬某必帶兒郎們凱旋而歸!"密室之外,夜梟長鳴,驚起漫天寒星,恰似這場匆匆盟約下,即將掀起的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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