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勸弭兵戈 解憤止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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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猛地掀翻案幾,青銅酒樽砸在青磚上發出刺耳銳響。他玄色錦袍翻飛如鴉翼,腰間佩劍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震顫:\"令君,我不說是怕你麵子上下不去!\"話音未落,指節已因攥緊桌沿泛起青白,\"天子暗自安排如此周詳,擺明要置我於死地,滿朝文武當真聾得聽不見風聲?\"
朔風卷著碎雪撲麵而來,馬超忽而仰天大笑,笑聲裏裹著西北大漠的蒼涼:\"當初我馬孟起被汙謀反,諸君可曾勸諫天子,一時激憤?天子為如此汙蔑皇後,諸位便聽之任之?\"他猛然踏前半步,靴底碾碎滿地酒漬,\"滿朝公卿作壁上觀時,你等在哪裏?\"
猩紅披風掃過青玉地磚,驚起一片寒芒。這位曾縱橫天下的猛將,此刻眼底燃著兩簇複仇的火:\"我西涼兒郎裹著羊皮襖困守孤山,飲雨水啃馬肉死戰疆場!\"突然抓起案上虎符狠狠擲向梁柱,\"這破碎山河上的每道裂痕,哪道不是我西涼男兒的血換來的?到頭來...\"喉間似有鐵鏽翻湧,他死死咬住後槽牙,\"到頭來竟用這般醃臢手段酬謝功臣!\"
朔風卷著沙礫如利刃割麵。荀彧裹緊褪色的素袍,枯枝般的手指捏著泛黃詔書,指節在刺骨寒風裏凍得青紫:\"君侯滿腔怨氣皆因天子猜忌,可如今天子已死...\"話音未落,一陣狂嘯的北風突然掀飛他頭頂的綸巾,卷著碎雪撲進兩人之間。
馬超猛然踏前,玄色錦袍下擺掃過結霜的蒿草,佩劍穗子纏著的猩紅布條在風中獵獵如血。他脖頸青筋暴起,沙啞的嘶吼震得遠處枯樹簌簌落雪:\"你再說一遍!\"沙啞的質問驚起蘆葦蕩裏一群寒鴉,黑壓壓的翅影遮蔽了半邊天光。
荀彧望著對方驟然慘白的臉,將浸透雪水的詔書遞過去。黯淡的天光下,墨跡被融雪暈染成詭異的暗紅:\"昨夜未央宮急召太醫令,今晨...\"話音被呼嘯的北風撕成碎片。馬超劈手奪過詔書,粗糲的指腹在羊皮紙上刮出刺耳聲響,凍僵的指尖在詔書上留下道道血痕。
腳下的凍土發出冰裂般的脆響,馬超踉蹌後退,後腰重重撞在覆滿冰棱的枯樹樁上。冰涼的樹樁,卻比不過詔書上\"大行皇帝\"四字帶來的寒意。
\"不可能...\"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馬超望著詔書上那方模糊的璽印,想起當日還在慶功宴上欲置他於死地的帝王。披風滑落在地,露出內甲裏猙獰的箭傷,此刻卻比心口更涼。他突然笑出聲,笑聲裏混著哽咽:\"我馬孟起的滿腔冤屈,終於等到今日,卻等來他身死的消息!\"
荀彧趁機上前半步,袍角掃過覆著薄冰的枯草。他枯瘦的手指將詔書展開,凍得發僵的嘴唇微微顫抖:\"君侯且看——大行皇帝臨終前,已在遺詔中...\"話音未落,馬超猛然抓住他手腕,鐵甲護手的尖刺幾乎嵌入皮肉。
\"遺詔?\"馬超猩紅的眼盯著那方模糊的玉璽印,喉間溢出冷笑,\"莫不是要我西涼軍繳械歸田,好讓新君坐穩江山?\"勁風卷起詔書邊緣,將\"赦免馬氏一族\"的殘字瞬間展露又掩蓋。荀彧強撐著站穩,任由袖口被扯得歪斜,蒼老的聲音裹著風雪:\"陛下臨終悔悟,特赦西涼舊案,還望君侯...\"
長安城外的朔風卷著沙礫如利箭呼嘯,荀彧攥著素白詔書的指尖微微發顫。他望著馬超眼底翻湧的滔天怒意,卻不知這份將罪責盡數推給已故天子劉辯的遺詔,是王允與劉協在洛陽宮燈下反複推敲的毒計——死人不會辯駁,更能斷了馬超複仇的念想。
當他被倉促召入未央宮時,天子駕崩的噩耗尚在耳邊回響,王允便將詔書塞進他手中:\"文若與孟起有舊,此去定能安撫。\"卻未提長安城內兵力空虛,更未言明此番拖延實為等曹操援軍。此刻寒風掠過荀彧斑駁的鬢角,他渾然不知自己不過是棋盤上的過河。
馬超猛地拔出佩劍,寒光劈開漫天風雪,劍鋒直指荀彧鼻尖:\"我西涼何罪?!\"劍身震顫間,刃口映出他通紅的眼眶,\"當年我率鐵騎為朝廷南征北戰,凱旋那日長安城門大開,天子賜宴,卻在宴席上早已布置好一切,對我痛下殺手!\"袍角掃過覆滿冰棱的蒿草,他突然仰天大笑,\"要赦也是我赦長安!這群躲在宮牆後的鼠輩,憑什麽審判浴血沙場的將士?\"
荀彧踉蹌後退半步,廣袖拂落腰間玉佩。他強撐著穩住身形,喉間泛起苦澀:\"孟起!\"蒼涼的聲音裹著風雪,\"盧公畢生所求"君臣綱常",難道你都忘了?\"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北方,\"就算天子有錯,你率十萬鐵騎兵臨長安,劍指九重宮闕,與那謀逆之徒...\"話音未落,馬超已狠狠將劍插進凍土,濺起的冰碴子擦著荀彧耳畔飛過。
\"君臣綱常?\"馬超握住劍柄,鐵甲與凍土相撞發出悶響,\"師父教我忠君,可誰來教天子仁政?!\"他猛然抬頭,額間青筋暴起,\"當年若不是師父所命,他又如何能求娶婉兒為皇後?若不是師父為他做的一切,他能安坐在九重宮闕之上,可是他全部都忘了,他是怎麽對婉兒的。\"佩劍突然拔地而起,在半空劃出凜冽弧光,\"你告訴我!我不過是站出來為婉兒說句話,宴席上,甲士盡出,武將四起,我該如何束手就擒,做那砧板上的魚肉?!\"
荀彧望著馬超泛紅的眼眶,喉結滾動著壓低聲音:\"孟起,說到底,盧婉貴為皇後,你對她...終究存了私情。\"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卷起地上殘雪,撲在兩人臉上。
馬超猛地踏前半步,玄色披風獵獵作響:\"我與她本是青梅竹馬!\"腰間劍鞘隨著動作輕撞,發出細碎聲響,\"可從她戴上鳳冠的那一刻起,私情便斷得幹幹淨淨。我隻想護她周全,難道這也有錯?\"他突然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慶功宴上天子設下毒局,我殺出重圍時...\"聲音陡然哽咽,\"卻不知婉兒是否已死在那暴君劍下。\"
\"孟起!孟起!\"荀彧慌忙抓住他手臂,\"皇後並未遭難!\"火漆封印在黯淡天光下泛著暗紅,\"玄德公已將她保下,雖被廢去後位,如今卻在盧府安然度日。\"見馬超渾身一震,他又加重語氣:\"你若答應退兵和談,明日便能見到她。\"
馬超身形晃了晃,凜冽的北風卷著細雪灌進領口,卻吹不散他眼底翻湧的驚惶與狂喜——原來婉兒還活著,原來她還活著。
但這份慶幸不過轉瞬即逝,他猛然轉身,鐵甲碰撞聲混著咬牙切齒的悶響:\"話雖如此!\"染血的拳頭重重砸在地上,\"我的親衛將領潘鳳、武安國和那些起兵複仇的西涼兒郎,暴屍荒野的屍首還沒涼透!\"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內甲裏猙獰可怖的箭痕,\"還有典韋、李通\"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化作一聲壓抑的嗚咽,\"這些人命,難道讓我當作一場春夢,就此揭過?!\"
荀彧額角沁出冷汗,在寒風中凝成冰珠:\"孟起!典韋和李通當真沒死!玄德公連夜派醫官施救,如今兩人都在他府上靜養!\"話音未落,馬超已揪住他前襟,鐵甲護手幾乎要碾碎肋骨。
\"哈哈哈哈!\"馬超笑得渾身發顫,驚起遠處蘆葦蕩的寒鴉,\"這麽說來,我還要好好謝謝我這師兄?\"他猛地鬆手,荀彧踉蹌後退撞在枯樹上。馬超擦去眼角不知是淚是雪的水漬,突然逼近壓低聲音:\"令君,既然我師兄這般"為我著想"——\"指尖劃過佩劍寒光,\"為何今日不是他親自前來,反倒要勞您奔波?\"
荀彧被卷著沙礫的北風嗆得劇烈咳嗽,顫抖的手死死攥住披風邊緣,連指節都泛起青白:\"玄德公在陛下歸天後與呂布發生爭執,因寡不敵眾,如今已帶著殘部遁出長安。\"話音在呼嘯的風聲裏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被撕碎。
馬超握著劍柄的動作陡然凝滯,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緊接著,一聲譏諷至極的長笑衝破雲霄,驚起蘆葦蕩中大片寒鴉:\"好好一個盡職盡責的劉皇叔!\"他一腳踢開腳邊積雪,濺起的冰碴子撲簌簌落在荀彧鞋麵上,\"當初他騙取我的信任,讓我隨他入城,又調將士攔我西涼鐵騎,口口聲聲要護大漢朝廷!為了保那個昏君,竟罔顧是非黑白!\"
話音未落,馬超猛地從凍土中拔出佩劍,寒光閃過,身旁碗口粗的枯樹應聲而斷。飛濺的木屑混著冰碴四散迸射,他盯著斷口處翻卷的枯枝,喉間溢出冷笑:\"我早該料到——這長安城裏的人,沒一個落得好下場!\"凜冽的北風掠過劍刃,發出淒厲的嗚咽,仿佛在應和他眼底翻湧的恨意。
荀彧裹緊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披風,聲音混著沙啞的咳嗽:\"夠了,孟起!當今天子已死,就算你有天大的怨氣,他也付出了代價!\"他突然伸手扯住馬超的衣角,枯瘦的手指在風中微微發顫,\"難道你非要看著天下烽煙再起,百姓生靈塗炭?\"
馬超猛地甩開他的手,玄色錦袍下擺掃過覆滿冰棱的蒿草:\"令君以為這是我想要的?\"他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遠處低垂的鉛雲,喉間溢出一聲冷笑,\"若非被逼到絕境,誰願意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佩劍穗子在風中來回抽打,在凍土上劃出細碎的白痕。
荀彧強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顫巍巍展開素白詔書:\"孟起,你且細看這遺詔。\"火漆封印在黯淡天光下泛著暗紅,\"隻要你願意罷兵言和,長安朝廷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