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心生死誌 血戰禦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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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底、10月初,塞外的寒風已裹挾著刺骨的冷意,氣溫隨著月初的強冷空氣大幅下降,除江東地區以外,大部明顯偏冷 。薊城在這樣的肅殺中,更顯蕭瑟。公孫瓚攥著染血的韁繩,霜風割麵,吹得他麵龐生疼,望著城外烏桓營寨騰起的濃煙,心中的戰意如這寒風般凜冽。
白馬義從的銀甲上蒙著一層薄霜,在黯淡的天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鞍前橫陳著一具烏桓萬戶的首級,狼皮頭盔下凝固的猙獰麵容,正是蹋頓麾下最驍勇的戰將。這是昨夜突襲的戰果,在這個氣溫驟降的夜晚,公孫瓚親率輕騎,馬蹄踏碎的不隻是凍土,還有烏桓士卒的防線。那萬戶在睡夢中被利刃割斷咽喉,他的營帳火光衝天,混亂中,公孫瓚如鬼魅般穿梭,最終帶著這顆首級凱旋。
就在這時,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撞開轅門,高聲喊道:“主公!右將軍公孫續)在西城門遇伏,鐵蒺藜穿透戰馬,他……他為護百姓突圍……”話音未落,擔架已被抬入大帳,公孫續的玄甲浸透暗紅,斷箭深深紮進肩胛,昏迷中仍緊攥著半麵殘破的“公孫”軍旗,那軍旗在寒風中抖動,仿佛在訴說著這場戰鬥的慘烈。
“開城門!”公孫瓚暴喝,聲音被風聲扯得有些沙啞。五千餘騎白馬義從如離弦之箭,踏著晨霜衝陣。鐵蹄踏碎霜雪,發出清脆的聲響,好似戰鼓敲響,也敲碎了烏桓士卒因主將驟死而生出的懼意。
蹋頓的怒吼穿透風聲傳來。這位烏桓單於身披黑熊皮大氅,在這冷風中也顯得格外厚重,他手持九尺狼牙棒,棒身的尖刺在寒光下森冷逼人。望見公孫瓚時,蹋頓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憤怒與不甘:“公孫伯珪!你弟弟和嚴綱都已半死不活,今日就是你幽州軍的葬身之地!”
回應他的,是公孫瓚冰冷的一聲“殺”。白馬義從瞬間提速,衝向烏桓大陣。公孫瓚一馬當先,斷劍化作一道銀芒,率先斬落迎麵而來的烏桓騎士。鮮血濺落在霜雪上,瞬間洇出刺目的紅,很快又被寒霜凝固。
烏桓騎兵以長槊結成槍陣,試圖將白馬義從困住。寒風呼嘯,吹得旗幟獵獵作響,也吹得槍陣微微晃動。公孫瓚大喝一聲,戰馬高高躍起,長槍挑開開兩名烏桓士卒的麵門。他的坐騎突然悲鳴一聲,被烏桓的絆馬索絆倒,公孫瓚借勢翻滾,長槍橫掃,三名烏桓士兵的腳踝同時被斬斷,他們發出痛苦的慘叫,在這寒冷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淒厲。
混戰中,蹋頓瞅準機會,催馬衝來。狼牙棒挾著千鈞之力,帶著呼呼的風聲,直取公孫瓚麵門。公孫瓚側身避開,長槍刺向蹋頓肋下。蹋頓反應極快,狼牙棒橫掃,公孫瓚翻滾躲開,手中長槍卻如毒蛇吐信,在蹋頓的大腿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湧出,滴落在凍硬的土地上,瞬間沒了溫度。
烏桓士卒見單於受傷,頓時陣腳大亂。此時天空陰沉,似有雨雪將至,更添幾分肅殺。白馬義從趁機發起總攻,喊殺聲響徹雲霄,與風聲交織在一起。公孫瓚抹去嘴角血跡,望著搖搖欲墜的烏桓大陣,眼中燃起複仇的火焰。他揮舞長槍,高聲喊道:“幽州兒郎們,今日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
遠處忽然傳來震天的號角聲,地平線上揚起遮天蔽日的煙塵——烏桓的援軍如潮水般湧來,新到的騎兵隊在陣前展開黑幡,上麵的狼頭圖騰在風中張牙舞爪。
\"將軍!是左賢王的精銳鐵騎!\"親衛的嘶吼被風撕碎。公孫瓚勒住受驚的戰馬,手中丈八鐵槍斜指天穹,看著蹋頓在親兵簇擁下退入新陣,單於染血的臉上重新浮現獰笑。新到的烏桓騎兵迅速列成楔形陣,數千支骨箭同時搭上弓弦,在暮色中泛著青森森的冷光。
\"結盾陣!\"公孫瓚話音未落,箭雨已破空而至。白馬義從殘存的盾牌碰撞出密集聲響,利箭穿透牛皮盾,不斷有士卒慘叫著倒下。烏桓援軍的騎兵趁機發起衝鋒,馬蹄聲如悶雷滾過凍土地,鐵蹄踏碎先前的屍體,濺起暗紅的血泥。
公孫瓚猛地將鐵槍重重砸向地麵,震得方圓丈許的凍土簌簌開裂,隨後縱馬挺槍迎擊。槍影如銀龍出淵,連挑三騎,槍尖挑飛的鎖子甲碎片在風中打著旋兒。然而更多烏桓騎兵從兩翼包抄而來,他的戰馬突然前蹄跪倒——竟是被烏桓投來的鏈錘纏住馬腿。公孫瓚暴喝一聲,棄馬騰空而起,鐵槍橫掃。生生將一名烏桓騎士掃落馬下,落地時卻發現自己已被十餘名敵騎團團圍住。
\"主公!\"嚴綱揮舞獨臂殺開血路,殘軍在他身後艱難聚攏。公孫瓚鐵槍橫掃,槍纓上的血珠甩落在凍土上凝成冰碴,望著身邊僅存的數十騎,城外烏桓新陣如鋼鐵城牆般不可撼動,寒風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看著蹋頓在遠處高舉狼牙棒,發出勝利的狂笑,終於將鐵槍狠狠插進地麵:\"鳴金收兵!\"
撤退的號角聲中,白馬義從且戰且退。公孫瓚倒提鐵槍斷後,槍杆上深深的豁口是方才與狼牙棒對撞留下的痕跡。他最後回望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城外烏桓營寨的篝火漸次亮起,宛如無數雙森然的鬼眼。薊城的城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鐵槍杆被他攥得吱呀作響——這場生死之戰,才剛剛開始。
城門轟然閉合的巨響尚未消散,公孫瓚剛踏入議事廳,染血的披風還在滴落冰水,傳令兵便跌跌撞撞撲進帳中,懷裏的竹簡簌簌作響:“將軍!顏良、文醜已蕩平廣陽郡全境!沿途塢堡盡皆陷落!”話音未落,又一斥候撞開氈簾,甲胄上霜雪與血汙混作斑駁:“張合、高覽兩部沿燕山南麓西進,所過郡縣未遇強抗,竟...竟開倉放糧賑濟流民!”
公孫瓚握槍的手驟然收緊,槍杆在掌心壓出青白指痕。案上未涼的軍報堆成小山,每一封都在灼燒他的視線——廣陽太守的絕筆信字跡潦草,另一邊“袁軍秋毫無犯”,這些畫麵與記憶裏顏良縱兵劫掠的暴行轟然相撞。
“好個恩威並施!”公孫瓚突然掀翻案幾,竹簡、酒盞砸在青石地上迸裂。他望著輿圖上袁紹勢力如墨漬般滲向幽州腹地,想起前日斥候回報的細節:袁軍每占一城,便將“護佑百姓”的檄文刻在城磚,連焚毀的營寨廢墟裏,都插著寫滿“勿擾平民”的木牌。
帳外寒風呼嘯,似在嘲笑這荒唐的戰局。此刻,袁紹麾下兩員猛將以暴製暴,另兩人卻假仁假義收買人心,這般陽謀,竟比烏桓的鐵騎更難抵擋。
議事廳內燭火搖曳,將滿壁輿圖映得忽明忽暗。渾身浴血的將領們圍聚帳中,鎧甲碰撞聲混著粗重喘息,如壓抑的戰鼓。\"將軍!張合高覽的雲梯車離薊城不過五日路程!\"偏將猛地扯開染血的衣袖,\"若不支援守軍,城池危在旦夕!\"
\"不可!\"嚴綱獨臂拄槍,殘軀在燭影中搖晃,\"烏桓斥候昨日已在城西密林集結,蹋頓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帳內瞬間炸開爭論,有人疾呼分兵馳援,有人嘶吼死守待援,聲浪幾乎掀翻牛皮帳頂。
公孫瓚倚著立柱,指腹反複摩挲槍杆上的豁口。那是與蹋頓狼牙棒對撞時留下的裂痕,此刻觸感粗糙如砂紙。當爭吵聲達到頂點,他突然笑出聲來,笑聲震落梁上積塵,驚得眾將瞬間死寂。
\"諸君可知,\"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帶著鐵鏽味的沙啞,\"昨日巡查城牆時,有個孩童塞給我半塊冷硬的麥餅?\"槍尖緩緩劃過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敵軍標記,\"他說,"將軍吃飽了,才能殺光壞人"。\"
帳內靜得能聽見燭淚墜地的輕響。公孫瓚猛地挺直腰杆,鐵甲發出清脆的碰撞,槍杆重重杵地的聲響驚飛簷下寒鴉:\"我公孫瓚十五從軍,半生殺伐,原以為功名才是頂要緊的。可如今...\"他扯開衣襟,露出縱橫交錯的新舊傷疤,界橋的箭傷未愈,烏桓之戰的刀痕又添,\"這些傷痕告訴我,真正該守的從來不是城池——是這滿城百姓眼裏的光!\"
\"將軍!\"副將紅著眼眶單膝跪地,\"末將願率死士出城...\"
\"不必了。\"公孫瓚抬手打斷,“傳令下去,明日辰時,開城迎敵。\"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或滄桑的麵孔,\"若我戰死城外,你們便死守城池。等袁紹來了,歸降吧,讓袁紹擋住烏桓入侵,但在此之前——\"槍刃突然直指蒼穹,映得眾人麵容如血,\"我要讓天下人知道,公孫瓚的槍,就算折斷,也要插在幽州的土地上!\"
死寂的議事廳裏,公孫瓚的誓言如重錘砸在眾將心頭。燭火在眾人泛紅的眼眶裏明明滅滅,緊繃的沉默中,唯有遠處傳來的零星梆子聲,一下又一下敲打著眾人緊繃的神經。
“報——!”城門守將跌跌撞撞撲進帳內,鎖子甲嘩啦啦響成一片,“大...大小姐回來了!”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公孫瓚攥著長槍的手猛然一顫,槍尖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聲響。眾將齊刷刷轉頭望向門外,隻見暮色裹挾著風雪卷進帳中,一道素白身影踏著滿地碎雪疾步而入。公孫氏蒼白的麵容還凝著塞外的霜,玄甲上斑駁的血跡卻不知是敵是友。
公孫瓚渾身緊繃的筋骨陡然鬆懈,鐵槍“當啷”一聲斜倚立柱,染血的手指顫抖著搭上女兒肩頭。燭火在他眼底搖晃,將那簇希冀的光芒映得忽明忽暗:“柔兒,你師叔他...可曾派了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