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恩威並濟 飛燕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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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儒望著二女按劍而立的身影,眉頭微挑:“安排已定,還在等什麽?”董白咬著下唇,指尖無意識摩挲麒麟紋護甲:“姑父孤身留下......”話音未落,李儒已仰頭大笑,震得梁上冰棱簌簌墜落。
“有張將軍數萬大軍、三十萬婦孺護佑,老夫這把老骨頭穩如磐石!”他突然轉身,枯瘦的手指點向張燕鐵甲的護心鏡,“張將軍,你說是也不是?”張燕渾身一僵,隨即抱拳行禮,鐵甲碰撞聲混著風雪:“兩位貴人但請放心!有張某在,定讓先生毫發無傷!”
馬雲祿與董白對視一眼,終於翻身上馬。馬蹄踏碎薄冰的脆響中,李儒撣了撣披風上的雪粒:“走吧,張將軍。憑老夫這張老臉,潼關守將豈敢不放行?”
朔風卷著細雪撲打在張燕的麵甲上,鐵甲縫隙裏滲出的汗瞬間凝成冰碴。他望著李儒裹著貂裘走向馬車的單薄背影,喉頭突然泛起酸澀——這個三言兩語便打散他十萬部眾的謀士,此刻竟要孤身涉險,與三十萬流民共赴潼關。
杜雄攥著兵刃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將軍,這老狐狸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張燕卻反手按住副將的手腕,目光灼灼:\"他敢把命押在咱們手裏,長安的誠意......\"話音未落,忽聞李儒蒼老的聲音穿透風雪:\"傳令下去!老弱婦孺優先入關,青壯將士斷後!\"
十萬火把在雪原上蜿蜒如赤龍,流民隊伍中傳來孩童的啼哭與老人的咳嗽。張燕騎著戰馬來回巡視,忽見李儒掀開車簾,枯瘦的手伸出窗外:\"不必擔心,有馬雲祿和董白那兩個丫頭去安置,萬無一失。\"
此刻的張燕終於明白,李儒拆解軍伍是謀略,孤身隨行卻是膽識。當潼關的輪廓在雪幕中若隱若現時,他望著李儒帽簷上凝結的冰霜,忽然覺得那些被打散的編製,或許正是西涼遞來的另一重枷鎖——但至少,這份敢將咽喉暴露在敵方麵前的信任,足以讓三十萬人甘願踏入這座看似溫暖的牢籠。
潼關城頭旌旗獵獵,守軍如臨大敵,箭矢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守將立於垛口厲聲喝問:\"來者何人?止步!\"張燕與杜雄勒馬關下,高聲回應:\"我等黑山軍前來投靠涼王,已獲李儒先生應允,正要前往長安安置!\"守將雖早前聽聞董白、馬雲祿的口信,卻因不見正式公文,抱拳回絕:\"將軍恕罪,末將職責所在,無公文批複,斷不敢開關!\"
僵持間,李儒的馬車從流民隊伍中緩緩駛出,車簾掀開,老謀士探身而出:\"高明!難道我還沒有你的公文大?\"守將聞言大驚,急道:\"末將怎敢如此想!隻是...先生孤身身處大軍之中,莫不是遭了挾持?\"李儒怒目圓睜,手重重敲打車轅:\"荒唐!你隨董公征戰多年,何時見我李儒身陷敵手?休要多言!若再拖延,信不信我將你當年私藏小妾之事,傳遍潼關內外!\"
城頭爆發出一陣哄笑,守將漲紅著臉連聲道:\"先生贖罪!這就開關!\"隨著吱呀聲響,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寒風裹挾著流民的歡呼湧入,而李儒已重新放下車簾,隱入馬車的陰影中,隻留下守將手忙腳亂地奔下城樓迎接。
潼關門洞湧過連綿不絕的流民,李儒掀開馬車簾,看著衣衫襤褸的人群扶老攜幼魚貫而入。守將高明撲通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先生恕罪,方才多有冒犯!\"李儒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掃過城頭林立的旌旗:\"謹慎些是好的。潼關兵力單薄,你能守好門戶,也算沒白費多年征戰。\"
話音未落,他忽然指向身旁緊握刀柄的杜雄:\"這漢子虎背熊腰,倒有幾分武勇。\"蒼老的手指在空中劃出弧線,\"留一萬人馬在此,讓他協助高明駐守潼關。\"杜雄下意識望向張燕,卻見自家將軍猛地踹來一腳:\"還不速速領命!\"踉蹌間,他單膝跪地抱拳:\"末將領命!\"
待最後一批流民的身影消失在關內,李儒撣了撣袖口的積雪,漫不經心道:\"走吧,張將軍。長安還遠著呢。\"車輪碾過殘雪的聲響中,張燕望著杜雄留在城樓上的背影,鐵甲下的手掌攥出冷汗——李儒輕飄飄一句話,便又拆走了他麾下的精銳。寒風卷著細雪撲來,他忽然明白,這一路前往長安的所謂\"歸降\",不過是步步拆解的棋局。
潼關距長安,快馬疾馳一日可達。然而黑山部眾多為老弱病殘,蹣跚的腳步在雪地上拖出淩亂的痕跡。李儒並未催促,反而向潼關守將調撥糧草,望著流民們骨瘦如柴的麵容,又特意多分出幾車粟米,沉聲道:“且再紮營一日,莫要累垮了婦孺。”
張燕望著堆成小山的糧車,鐵甲下的雙手微微發顫。寒風卷著雪粒撲在麵甲上,他卻覺心頭泛起暖意——這老謀士雖狡黠如狐,卻實實在在將三十萬性命放在了心上。當夜,營地中升起嫋嫋炊煙,孩子們捧著溫熱的粥碗露出笑臉,久違的歡笑聲混著柴火劈啪聲,在營帳間回蕩。
張燕立於李儒帳中,望著的昏黃燭光,忽然意識到:西涼遞來的不隻是糧草,更是一副無形的枷鎖。但當他轉頭看見流民們裹著破棉被安然入睡的身影,喉間泛起苦澀——或許在這亂世,甘願被“束縛”的代價,就是換取這片刻的安寧。
營帳內火塘劈啪作響,李儒將枯枝丟入烈焰,躍動的火苗映得他皺紋裏的陰影忽明忽暗。\"張將軍似是有心事。\"他頭也不抬,指尖繞著未燃盡的柴火打轉。
張燕猛地驚醒,鐵甲下的手掌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斷刃:\"不瞞先生,燕自牛角公戰死,率殘部輾轉黑山。這些年,睜眼是追兵,閉眼是餓殍。\"他喉頭滾動,望著帳外流民營帳的點點星火,\"袁紹要我的兵,公孫瓚圖我的地,卻沒一人肯多看這三十萬老弱一眼。\"
火舌突然竄起,照亮李儒微微上揚的嘴角。張燕頓了頓,聲音發顫:\"今日先生不僅接納我等,還未入長安便調撥糧草......\"他忽地單膝跪地,鐵甲撞地聲驚飛簷下夜梟,\"燕半生漂泊,今日才知,原來這亂世裏,真有人把草芥般的性命,當作人看。\"
李儒枯瘦的手搭上張燕鐵甲,借力將人扶起,貂裘袖口掃過對方沾著雪粒的肩甲:\"張將軍這是折煞老夫!自你決心歸順涼王,咱們便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轉身攪動火塘,火星濺在帳幕上綻開焦痕,\"當年董公舉義旗,我等提槍上馬為的什麽?不就是讓百姓能睡個囫圇覺,吃口熱乎飯?\"
老謀士突然湊近,渾濁的眼瞳映著火光:\"待你見了涼王,便知何為"民為重,社稷次之"。\"
“好了,莫要再胡思亂想。”李儒拍了拍張燕的肩頭,袍袖間還帶著火塘的暖意,“今夜就與老夫擠一擠這行軍帳,將就一晚。”他望向帳外沉沉夜色,雪粒子撲簌簌敲打牛皮帳,“明日到長安,馬雲祿和董白兩個丫頭機靈,定已備好宅院。再尋一處寬敞的將軍府,安置你的家眷。”老謀士折扇輕點掌心,發出清脆聲響,“若急著趕路,倉促間如何能將三十萬老弱婦孺安置周全?西涼做事,向來要讓人心安。”
張燕喉頭發緊,望著李儒佝僂卻挺直的背影,忽覺鐵甲下的血脈都在發燙。原以為對方拆分部眾是權術算計,此刻才驚覺那些看似冰冷的政令背後,藏著為三十萬人安身立命的周全。帳外寒風依舊呼嘯,他卻第一次覺得,這場賭上全部身家的歸降,或許真能換來黑山老幼的活路。
長安議事廳內燭火搖曳,馬騰負手踱步,玄色披風掃過青磚地麵,帶起細碎的沙沙聲。忽聞廊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他猛地轉身,正見馬雲祿紅著臉頰闖入,鬥篷邊緣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父親!\"馬雲祿解下披風,眼波流轉,\"黑山軍張燕率部歸順,數萬精兵強將,可是天大的喜訊!\"馬騰濃眉一挑,腰間玉佩相撞發出清響:\"當真?這可真是雪中送炭!\"
\"不止如此!\"馬雲祿壓低聲音,\"張燕帶來急報,袁譚與顏良領著五萬大軍正往長安而來。不過...\"她狡黠地瞥向一旁的魏延,\"如今有了生力軍,魏將軍也不必再為城防憂心。\"
魏延聞言撫須大笑,甲胄碰撞聲驚飛簷下夜棲的寒雀:\"如此甚好!我這便去整備兵營,定要讓新來的弟兄們住得踏實!\"馬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勞魏將軍!今夜便傳令下去,城門徹夜不閉,備好熱粥薑湯,迎黑山軍入城!\"
馬騰剛鬆緩的神色突然緊繃,目光掃過廳內眾人:“且慢!為何不見董白與文優先生?”話音未落,馬雲祿已取下披風上的雪粒,清脆笑道:“父親莫急!黑山軍此次歸順,除數萬兵馬,還攜三十萬婦孺同行,安置事務繁瑣。文優先生特意留後照應,命我與董白姐姐先行返城籌備。”
馬騰麵色陡然凝重,聲線緊繃:“文優先生竟孤身留在黑山軍之中?三十萬人拖家帶口,路上變數重重,他身邊連個親隨都沒有!”掌心重重按在議事廳的虎符上,震得青銅紋路泛起冷光,“萬一張燕部眾生異心,或袁譚追兵突襲……”
馬雲祿忙上前一步,銀甲上的冰淩簌簌而落:“父親寬心!您還不知那老狐狸的手段?當日在營帳裏,他僅憑三言兩語,便讓張燕當眾磕頭請降,連麾下將領都被治得服服帖帖。如今三十萬流民與大軍,反倒成了護他周全的屏障。”說著狡黠一笑,“真要論起來,怕是張燕比咱們更怕文優先生有閃失——畢竟三十萬人的活路,全係在他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