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一日奪關 驕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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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破曉,彤雲壓城,顏良的黃驃馬踏著滿地霜雪再度疾馳至關前。刀鋒挑起昨夜遺落的殘破軍旗,他仰頭大笑:“縮頭烏龜!昨日吃了敗仗,今日連露麵都不敢了?”叫罵聲驚起城頭寒鴉,撲棱棱掠過“涼”字大旗。
    高明倚著箭垛,指尖摩挲著青銅箭簇,聽著關下汙言穢語如潮水湧來。杜熊按捺不住,鎧甲縫隙裏又滲出冷汗:“將軍,這般受辱......”“噤聲!”高明猛然轉身,眼中閃過冷芒,“李儒軍師早有吩咐,任他叫破喉嚨。”
    見城頭始終毫無動靜,顏良怒不可遏,揮刀斬斷身旁旗杆。“給我架雲梯!”隨著令旗揮動,袁軍陣中頓時響起吱呀聲響,數十架雲梯如黑色蜈蚣般緩緩逼近城牆。積雪在密集的腳步聲中化作泥漿,弓箭手列陣掩護,箭矢如烏雲蔽日般壓向城頭。
    淒厲的號角撕破長空,袁軍如蟻群般撲向潼關城牆。數十架雲梯轟然架上城頭,裹著獸皮的士卒們頂著盾牌,踩著結滿冰棱的梯身攀爬而上。顏良立馬陣前,手中大刀寒光閃爍,聲如洪鍾:“破城者,賞千金!”
    城樓上,高明早有準備。滾燙的金汁從城垛傾瀉而下,頓時響起一片慘叫。雲梯上的袁軍被燙得跌落,在半空翻滾著墜入壕溝,摔得血肉模糊。杜雄揮舞著長槍,將靠近城頭的敵兵一一挑落,槍尖帶起串串血珠,在寒風中凝成冰晶。
    袁軍悍不畏死,一批倒下,又一批蜂擁而上。箭矢如蝗,城牆上的守軍不斷中箭倒地,鮮血順著磚石縫隙汩汩流淌,將積雪染成刺眼的猩紅。有人被射中咽喉,踉蹌著撞向同伴,兩人一同栽下城牆;有人被雲梯撞中,腦袋重重磕在城磚上,瞬間沒了聲息。
    護城河很快被屍體填滿,壕溝成了血腥的墳場。顏良見狀,暴喝一聲,親自率領精銳死士衝鋒。城上滾木礌石如雨下,砸在盾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不少士卒被當場砸得腦漿迸裂。然而袁軍攻勢不減,終於有幾人躍上城頭,與守軍展開慘烈的白刃戰。
    刀刃相擊的鏗鏘聲、士卒的嘶吼聲、傷者的慘嚎聲交織在一起,震人心魄。高明手持長劍,劍刃卷口,身上多處負傷,卻仍在奮力拚殺。他望著城下如潮水般的袁軍,心中明白,這才是真正慘烈的生死之戰。
    朔風卷著血腥氣掠過垛口,高明單膝跪地,故意將染血的槍尖戳進磚縫,肩頭甲片歪斜著露出青紫瘀傷。他餘光瞥見杜雄部的黑旗仍在二線陣腳按兵不動,便猛地扯下頭盔,讓散亂的發絲遮住半張臉,衝著城下嘶吼:\"後軍...快補上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偏偏讓聲量剛好飄到顏良耳中。
    顏良在馬背上挺刀狂笑,刀身拍打著盾牌震出嗡鳴:\"果然是強弩之末!\"他看見城樓上守軍稀疏,連滾木礌石都變得稀稀拉拉,幾處垛口甚至空無一人。當親衛抬著雲梯衝到牆根時,高明竟隻派了不足百人的刀盾手阻擊,那些士卒揮刀的動作虛浮,分明是裝出來的力竭。
    \"給我踩上城去!\"顏良的吼聲震落城磚積雪。前排袁軍踩著同伴屍體攀上城頭,刀刃幾乎要劈到高明麵門時,他才\"倉皇\"後退三步。
    杜雄在暗處看得手心冒汗,他終於明白高明的算計——那些故意空出的垛口、虛張聲勢的退敗、甚至連自己麾下的精銳都按兵不動,全是在給顏良喂下\"唾手可得\"的幻覺。
    凜冽的罡風卷著城頭的血腥味,高明的戰袍早已被血水浸透,歪斜的甲胄下滲出絲絲縷縷的暗紅。他倚著斑駁的城磚,看著城下橫七豎八躺滿的袁軍屍首,強撐著揮劍斬斷最後一架雲梯。杜雄的長槍刃口卷成麻花,臂上還嵌著半截箭簇,喘息間噴出的白霧都染著血絲。
    “賊子休走!”顏良的怒吼穿透漫天風雪,赤兔馬前蹄高高揚起,濺起的冰碴混著碎肉砸在城牆根。他望著城頭搖搖欲墜的守軍,刀鋒挑起半截染血的旗幟:“不過是群強弩之末!”此刻袁軍陣中傷者哀嚎此起彼伏,凍僵的屍體堆疊成小山,雲梯上凝固的血痂在日光下泛著詭異的烏紫。
    高明突然踉蹌著跪倒,長劍“當啷”墜地。這刻意的虛張聲勢讓顏良眼中燃起狂喜,他揮刀劈斷身旁枯樹,斷枝掃落漫天雪粒:“傳令下去,全軍休整!待午後養足氣力,我定要踏平這潼關!”說罷猛地勒轉馬頭,身後袁軍踏著滿地狼藉緩緩退去,唯有寒風卷著未散的硝煙,在殘破的城牆間嗚咽盤旋。
    午後的日光斜斜刺來,為袁軍的刀槍鍍上一層冷芒。隨著顏良的戰鼓轟然擂響,數萬袁軍如黑雲壓城般再度撲向潼關。杜雄握緊腰間環首刀,望著身旁紋絲不動的黑山軍,喉結滾動著咽下滿腔戰意——他麾下一萬精兵,此刻仍如雕塑般立在二線陣地。
    城頭上箭矢如雨,滾木礌石不斷砸向蟻附而上的袁軍。高明渾身浴血,劍刃卷得如同鋸齒,卻仍在城頭來回奔走呼喝。杜雄幾次欲請戰,都被高明用染血的眼神製止,隻能眼睜睜看著守軍以血肉之軀硬抗攻勢,城牆垛口漸漸被鮮血浸透。
    顏良在陣前看得暴跳如雷,昨夜在袁譚麵前“一日破城”的豪言猶在耳畔。他猛地扯下猩紅披風,露出布滿刀疤的胸膛:“隨我破城!”親衛們見狀齊聲高呼,如猛虎下山般簇擁著主將衝向雲梯。當顏良的大刀劈開城頭守軍的盾牌時,袁軍士氣大振,嘶吼聲幾乎掀翻城上的旌旗。
    就在此時,高明突然棄劍狂笑,血跡斑斑的臉上竟露出詭異的快意:“守不住了!兄弟們快撤!”杜雄目瞪口呆,看著這位素來沉穩的主將帶頭向城門奔逃。黑山軍將士麵麵相覷,直到高明拽著他的胳膊疾呼“此乃軍師妙計”,才如夢初醒般跟著潰退。
    暮色如血,浸染著滿目瘡痍的潼關城頭。顏良身披染血的戰甲,腳踏斑駁的城磚,望著高明與杜雄遠去的塵煙,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寒風卷起他未束的長發,身後“袁”字大旗獵獵作響,與滿地狼藉的箭矢、殘屍相映成殘酷的戰地圖景。
    當袁譚與辛評快馬加鞭趕到時,顏良轉身抱臂而立,魁梧身形在殘陽下更顯氣勢如虹。袁譚翻身下馬,眼中滿是驚歎:“顏將軍神勇!竟真在一日之內破了這天下雄關!”
    “大公子可還信我昨日所言?”顏良昂首大笑,聲震四野,青銅護腕輕叩腰間長刀,似還回味著廝殺的快意。
    辛評忙不迭躬身恭維,錦袍在風中翻飛:“將軍虎威,當真天神下凡!西涼鼠輩不過土雞瓦犬,如何能擋將軍鋒芒?”
    袁譚雖麵露欽佩,卻也忍不住皺眉:“隻是顏將軍為何不趁勢追擊?若能一鼓作氣擊潰殘敵......”
    “公子”顏良抬手打斷,眼中閃過精光,“我軍今日連番苦戰,將士疲憊不堪。倉促追擊,正中敵軍下懷。”他踱步至垛口,指向暮色中的蒼茫原野,“拳頭唯有攥緊,擊出時才更有力。今夜好生休整,明日直取長安!”說罷撫須而笑,仿佛長安已然在握。
    暮色如墨,將山林染得愈發深沉。高明帶著杜雄奔出潼關二十餘裏,終於尋得一處隱秘山坳暫作歇息。杜雄翻身下馬,粗重的喘息混著白霧噴出,他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潼關燈火,終於壓抑不住滿心憤懣:“高明將軍!軍師派我率一萬黑山軍助守潼關,可從始至終,我部連敵軍的衣角都沒碰到!”他攥緊腰間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方才明明能與袁軍殊死一搏,守住關隘,為何要輕易棄守?如此重鎮落入敵手,我們拿什麽向軍師交代?”
    高明倚著斑駁的古鬆,擦拭著劍上血跡的動作頓了頓。杜雄卻越說越激動,上前一步扯開染血的衣襟:“戰場局勢瞬息萬變,全憑將領審時度勢、臨機決斷!”他怒目圓睜,“若事事都按李儒軍師提前定下的計策,毫不變通,豈不是白白貽誤戰機?方才若讓我率部出擊,定能殺顏良個措手不及!”
    高明直起身,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杜雄漲紅的麵龐,忽而嗤笑出聲:“你這帶了幾日兵的山野莽夫,也敢妄議軍師謀略?”他抬手止住杜雄即將出口的辯駁,冷笑愈發凜冽:“且莫急,待我慢慢與你分說”
    高明一腳踢開覆在盔甲上的鬆針,玄鐵鎖子甲的冷光刺破暮色,甲胄縫隙裏還凝結著暗紅血痂。\"看到這些從袁軍身上扒下來的盔甲了嗎?\"他的劍尖挑起一片護心鏡,鏡麵映出杜雄錯愕的臉,\"這是李儒先生的連環計。\"
    杜雄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撫過冰涼的金屬紋路:\"故意敗退?難道讓顏良以為我們不堪一擊?\"
    \"正是!\"高明猛地揮劍斬斷身旁枯枝,碎屑飛濺如星,\"其一,要讓顏良驕狂輕敵,認定我軍不過土雞瓦犬;其二,他區區五萬兵馬,想取長安必定要繼續西進。\"他突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寒芒,\"等袁軍主力離關,我們便換上這些甲胄,佯裝敗軍叫門。城門一開......\"
    \"可這算什麽勝仗?\"杜雄突然站起,震得身後灌木沙沙作響,\"藏頭露尾扮作敵軍,多此一舉幹什麽?\"
    高明仰頭大笑,笑聲驚飛林間宿鳥。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指著遠處潼關方向:\"你以為奪關便是大勝?李儒先生要的是關門打狗!\"他抓起地上的頭盔狠狠擲出,\"放袁軍進關,再奪回潼關截斷退路,這五萬大軍就成了甕中之鱉!進無可攻,退無可守,屆時......\"話音未落,杜雄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看清這棋局背後的殺招。鬆濤卷起滿地落葉,將兩人的身影裹進愈發濃重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