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 頭疾複發 曹操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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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周瑜這句允諾,曹昂懸了多日的心終於落定——此次出使吳郡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他與馬雲祿一同前來告辭,帳外的日頭正盛,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馬雲祿望著不遠處正與孫紹追跑打鬧的馬越,眼底掠過一絲不舍,卻也知道這孩子留在此處更穩妥,終究是壓下了那句想帶走馬越的話。
曹昂整理好衣襟,對著周瑜深深一揖:“此番叨擾多日,承蒙公瑾照拂,曹昂感激不盡。歸營之後,定將今日之約稟明父親,靜候他日聯手。”
周瑜抬手虛扶,目光落在兩人身後整裝待發的隨從身上,忽然笑道:“子修且慢。你等回去之後,攻打壽春怕是難免一場硬仗。那壽春毗鄰淮水,水路尤為重要——若屆時遇著難處,隻管遣人傳信,我自會調派水軍相助。”
這話一出,曹昂頓時喜出望外,臉上的鄭重添了幾分激動:“公瑾此言當真?若得水軍相助,壽春之戰便如虎添翼!曹昂代軍中將士,謝過公瑾厚誼!”
馬雲祿也忍不住抬頭,看向周瑜的目光多了幾分敬意——此人不僅有深謀遠慮,更有這份雪中送炭的魄力,難怪能在江東站穩腳跟。
周瑜擺了擺手,笑道:“你我既已約定共赴前路,些許相助何足掛齒?路上保重,我在江東靜候佳音。”
曹昂與馬雲祿再次拱手作別,轉身帶著隨從踏上歸途。馬越似是察覺到什麽,停下腳步回頭望來,馬雲祿朝他揮了揮手,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翻身上馬,與曹昂並轡而行。前路漫漫,卻因這一句承諾,添了幾分篤定的底氣。
曹昂一路曉行夜宿,風塵仆仆趕回譙郡,不敢有片刻耽擱。剛踏入家門,便覺府中氣氛不同往日,下人們步履輕緩,神色間帶著幾分凝重。細問之下才知,這幾日曹操的頭風病又犯了,且比往日愈發嚴重,時常痛得徹夜難眠。
聽聞曹昂歸來,曹操強撐著病體,在書房召見了他。榻上的曹操麵色憔悴,額間還帶著未散的冷汗,見曹昂進來,才勉強撐起一絲精神,啞聲問道:“子修,此番去見周瑜,他態度如何?”
曹昂躬身行禮,將出使江東的經過一五一十道來,從周瑜的宴請,到兩人談及天下大勢的種種,皆毫無隱瞞。說到動情處,他特意將周瑜關於世家弊病的一番言論詳述出來,從靈帝製衡之術的失敗,到世家盤根錯節的危害,再到周瑜那“開民智、均田產”的長遠構想,都講得條理分明。
末了,曹昂望著父親,眼中滿是堅定:“父親,周瑜所言,雖有其立場,卻道破了天下亂源的症結。若能打破世家壟斷,讓寒門有出路、百姓得安穩,這天下方能真正太平。兒以為,這當是我輩奮鬥的目標。”
書房內靜了片刻,曹操閉目沉吟,手指在榻邊輕輕敲擊著,似在消化這番話。良久,他緩緩睜開眼,眸中雖有病痛的疲憊,卻多了幾分深思的光亮:“周瑜……倒是個看得透徹的。你能帶回這些見識,此行便不算虛往。”
曹昂望著父親鬢邊新增的霜白,眉宇間的急切稍稍斂了些,語氣卻仍帶著少年人的銳氣:“父親,徐州的呂布餘黨蠢蠢欲動,壽春的糧道也時有異動,依兒看,該盡早定下個方向才是。”
曹操倚在榻上,指尖緩緩摩挲著案上的兵符,咳了兩聲才緩過氣,聲音帶著病後的沙啞:“昂兒,你這一路從壽春回來,馬不停蹄跑了三日,眼下眼窩都陷下去了,先回營歇上一日。”他抬眼看向曹昂,目光裏有疼惜也有沉穩,“這些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的。明日我召荀攸、程昱他們過來,細細議過再告訴你。”
曹昂看著父親裹著厚裘仍微微發顫的手,鼻尖一酸,躬身應道:“是,父親。那您也早些歇息,藥溫著,記得喝。”說罷又掖了掖父親榻邊的被角,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曹昂帶上門的輕響剛落,屏風後便轉出一道身影,郭嘉搖著折扇,步履輕緩地走到曹操身旁,衣襟上還沾著些許夜露的涼意。曹操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奉孝,你跟昂兒接觸也久,依你看,這孩子如今心性如何?”
郭嘉收起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輕輕敲了敲,沉吟道:“大公子人品端方,才學更是沒話說,待人接物透著一股子磊落,本是難得的良材。隻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凝重了些,“先前在長安,與李儒那廝多有接觸,思想裏便摻了些迂腐的論調;如今到了江東,周瑜又巧舌如簧,誰知道暗地裏灌了他多少‘仁德為先’的迷湯。依我看,怕是有人刻意在引導他往‘婦人之仁’的路上走。”
曹操重重歎了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指節抵著額角:“是啊,這孩子……你說他這般心性,若隻求做個忠臣良將,守著公侯世家的名頭傳下去,倒也安穩。可他是我曹家的長子,將來要挑的擔子,哪是‘安穩’二字能了得的?”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若想成一方霸主,這般心軟,缺了那份狠辣與決絕,遲早要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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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望著曹操鬢邊新添的白發,緩聲道:“主公也不必過於憂心。大公子隻是未經世事打磨,等他真見了亂世的血雨腥風,自然會明白,光靠‘仁德’,護不住想護的人,更守不住這天下。”
曹操沉默良久,指節在案幾上磨出細碎的聲響,最終緩緩點頭,語氣裏裹著一層化不開的沉鬱:“或許吧……”
他望著案上攤開的輿圖,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兗、豫二州的地界,那是他如今僅有的根基,在這亂世之中,薄得像一層窗紙。“子不類父,是父子的悲哀。可真讓他學我這般,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踩著屍山血海往前闖……”他喉間滾過一聲低歎,“這亂世的刀光劍影,他真能扛得住?”
郭嘉垂眸聽著,見主公指尖重重點在冀州的位置,那裏是袁紹的腹地,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前番,若非袁紹自己退去,我等怕是早已成了階下囚。”曹操的聲音陡然發澀,“連這點家底都差點守不住,更別說西涼的馬超……”
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頭風的隱痛又纏了上來:“天下英雄,何止袁紹、馬超?江東孫策雖死,周瑜猶在;荊州劉表看似昏聵,卻也據有江漢天險;益州劉璋暗弱,可蜀道難行,易守難攻……”
輿圖上的州郡密密麻麻,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每一處都藏著殺機。曹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銳光淡了些,多了幾分疲憊的釋然:“或許……混個公侯傳家,真的不錯。至少能讓他平平安安,守著曹家這點血脈,不必像我這般,夜夜被這天下的棋局纏得喘不過氣。”
帳外的風更緊了,卷起軍旗獵獵作響,像是在嘲笑這片刻的退縮,又像是在為這亂世的掙紮嗚咽。
郭嘉猛地攥緊折扇,扇骨硌得掌心生疼,他上前一步,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主公!一時成敗算得了什麽?當年您討董卓失利,兵敗滎陽,不也靠著幾千殘兵東山再起?您的豪情壯誌,難道就被一場對峙磨沒了?不過是從頭再來,咱們再慢慢謀算,總有踏平河北、橫掃天下的一日!”
曹操苦笑一聲,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額角,指縫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若隻是勝負,我倒不怕。可這頭疾……”他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痛哼,“發作起來,腦子裏像塞了團亂麻,什麽計策、什麽布局,全成了泡影,隻剩下太陽穴被針紮似的疼,恨不得一頭撞在柱上才好。若是哪天在軍前突然發作……”
“主公!”郭嘉猛地打斷他,躬身一揖,語氣斬釘截鐵,“天下名醫雖少,卻也不是沒有!屬下這就派人去尋訪華佗、張仲景之流,總有能緩解主公頭疾的法子!您是天命所歸的雄主,豈能被這點病痛折了銳氣?”
曹操擺了擺手,眼底的疲憊幾乎要溢出來:“哎,奉孝,不必勸了。這病纏了我多年,我自己清楚。”他望著案上的燭火,聲音低了些,“你也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出兵的事,明日召集眾人,再細細商議。”
郭嘉望著主公鬢邊被冷汗濡濕的發絲,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化作一聲輕歎,拱手應道:“是,主公也早些安歇。”說罷,他緩緩退了出去,帶上門的瞬間,聽見帳內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心頭不由得一沉——這亂世的風雨,終究還是先壓在了主公的肩頭。
帳內的燭火漸漸昏沉,將曹操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忽明忽暗,像極了他此刻翻湧的心緒。郭嘉走後,周遭的寂靜愈發濃重,隻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與頭風隱隱的鈍痛交織在一起。
他太了解曹昂了。論及文韜,能於典籍中辨明興衰;論及武略,隨征數年早已練就一身膽識;再論氣度胸懷,待人寬厚,能得部下心腹——這般資質,在他膝下諸子之中,確是最適合承繼基業的。可偏偏,這孩子骨子裏帶著一股近乎執拗的方正,像是塊未經打磨的璞玉,棱角分明,卻少了幾分能屈能伸的韌,更缺了那份為君者必不可少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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