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袁譚困境 效仿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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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評看著他通紅的眼眶,沉默片刻,緩緩道:“公子的難處,屬下懂。隻是眼下鄴城局勢複雜,主公又被迷了心竅,硬碰硬隻會引火燒身。依屬下看,不如先隱忍一二,暗中聯絡那些對劉氏外戚不滿的老臣,再設法從幽州戰事裏撈些實績——隻要公子手裏有了兵權和功勞,就算主公偏心,那些世家也得掂量掂量,究竟該靠向哪一邊。”
“隱忍?”袁譚苦笑一聲,抬手按著突突作痛的額角,“我怕再忍下去,連隱忍的資格都沒了。不過……先生說的是,眼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慌亂漸漸被一絲狠厲取代,“隻是這步棋,必須走得快,走得險。”
帳內的燭火忽明忽暗,映得眾人臉色都有些凝重。一直默立在側的辛毗突然上前一步,沉聲道:“大公子,兄長,依我之見,斷不可在此坐以待斃。”
辛評看向弟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二弟有何高見?”
辛毗目光落在袁譚臉上,語氣帶著幾分直言不諱的銳利:“父未老而子已壯,這本就是儲位之爭的症結。主公如今新封冀王,又吞並青兗二州,勢力倍增,正是睥睨天下之時。可大公子您已長成,手握部分兵權,身後更有世家與老臣依附——主公遲遲不立世子,未必是拿不定主意,恐怕……”
袁譚心頭猛地一緊,追問:“恐怕什麽?”
“恐怕是對大公子已有了防範之心。”辛毗一字一頓道,見袁譚麵露錯愕,又接著說,“大公子莫怪屬下直言,上次您兵敗被俘,若非滿朝世家與武將聯名力保,歸程怕是要曲折得多。正是這般,主公才看清了您背後潛藏的能量——那麽多人為您奔走,於他而言,未必是幸事。”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主公正值壯年,豈容一個已長成的長子,背後聚起如此勢力?再加上劉氏夫人日日在枕邊言說您的不是,挑撥離間,這猜忌一旦生根,隻會愈發滋長。等到矛盾積壓到臨界點,主公必會對您動手,屆時……怕是與前朝廢太子一般,再無轉圜餘地。”
“父親怎會如此待我?”袁譚臉色煞白,連連搖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迷茫,“我是他的長子,從未有過二心,他怎能……怎能忌憚我?”
辛評在一旁沉默良久,終於長歎一聲:“二弟所言,雖逆耳,卻未必不是實情。主公雄才大略,卻也生性多疑。他既要倚重世家,又怕世家與公子綁定過深,威脅到他的權柄——這便是帝王心術,容不得半分溫情。”
袁譚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案幾上,案上的燭台晃了晃,險些跌落。他望著帳頂的梁柱,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原來那些看似無意的冷落,那些若有似無的打壓,並非偶然。父親的愛重之下,竟藏著這般深沉的猜忌。
“那……那我該怎麽辦?”袁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往日的傲氣蕩然無存。
辛毗上前一步,袍角掃過地麵的碎炭,留下一道淺痕,他眼中的決絕混著幾分曆史的沉鬱:“公子可知春秋時重耳之事?晉獻公晚年寵信驪姬,逼死太子申生,重耳為避禍,流亡在外十九年,遍曆翟、衛、齊、曹、宋、鄭、楚、秦八國,嚐盡冷暖,卻也在顛沛中練就了識人用人的明慧、堅韌不拔的心智。後來秦穆公發兵助他歸國,殺晉懷公而自立,終成‘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創下百年霸業。”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袁譚緊繃的側臉:“這便是‘重耳在外而生’的典故——困於內則易遭讒害,放於外反能礪煉成長。公子如今在鄴城,看似離權力中樞最近,實則處處受掣,一舉一動皆在猜忌之下;若能去一方州郡,遠離這日日算計的漩渦,既能憑實績站穩腳跟,也能讓主公看清,誰才是能擔大事的人。”
袁譚聽到“晉獻公”“驪姬”“太子申生”幾字,心頭猛地一顫——這不正與眼下的局麵隱隱相合?父親的猜忌,劉氏的挑撥,自己如履薄冰的處境,竟與當年的申生有幾分相似。而重耳的流亡與崛起,恰似一道微光,照進他混沌的思緒裏。
“流亡十九年……”他低聲重複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般苦楚,豈是常人能受?”
“苦楚正是磨礪。”辛毗道,“公子若隻圖鄴城的安穩,遲早會被磨去鋒芒,淪為砧板上的魚肉;若敢去州郡闖蕩,縱然辛苦,卻能握自己的命運於掌心。屆時袁熙、袁尚在父親身邊爭得頭破血流,您在外麵把一州治理得井井有條,誰優誰劣,自有公論。”
辛評在一旁補充:“重耳流亡時,身邊有狐偃、趙衰等賢臣追隨,終成大業。公子身邊有我兄弟二人,還有那些真心依附的世家老臣,隻要肯走出這一步,未必不能如重耳一般,在絕境中闖出一條生路。”
辛毗上前一步,袍角帶起一陣風,燭火被吹得獵獵作響,映得他眼底的決絕愈發清晰:“事已至此,唯有主動破局!當年重耳在外流亡,反倒成就霸業,公子何不效仿?就算爭不到整個袁家基業,至少得握有自保的資本。”他看向袁譚,語氣斬釘截鐵,“公子可主動向主公請命,去鎮守一州之地,做個州牧。離了鄴城這漩渦,反倒能看清局勢——袁熙、袁尚留在父親身邊,日日爭寵,難免出錯。等他們露了破綻,主公自然會想起您的穩重,想起您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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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譚眉頭緊鎖,指尖掐著掌心:“若真如此,我豈不是眼睜睜將世子之位讓給老二老三?這些年的隱忍,難道就為了做個偏遠州牧?”
辛評在一旁沉默良久,忽然撫掌道:“二弟這計雖險,卻有轉圜餘地。”他看向袁譚,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公子若隻自己請命,難免顯得刻意避嫌;可若是……”他話鋒一轉,“若是由公子牽頭,一並為袁熙、袁尚請命,讓他們也各領一州,鎮守在外呢?”
袁譚一愣:“這……何意?”
“三子皆出鎮地方,表麵上看是公平,實則暗藏玄機。”辛評緩步走到輿圖前,指尖點過冀州周邊的青、幽、並三州,“主公若應允,袁熙去幽州,袁尚去並州,公子您去青州——三地各據一方,誰能把地方治理得好,誰能在戰事中立功,主公都看在眼裏。進可憑實績爭世子之位,退至少是一方諸侯,總好過在鄴城束手束腳,任人拿捏。”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更要緊的是,三人都離了中樞,那些依附他們的世家便沒了在主公麵前搬弄是非的由頭。時間一長,誰是真材實料,誰是浪得虛名,自會分曉。”
辛毗也點頭附和:“兄長所言極是。況且青州緊鄰曹操地盤,若公子能在青州站穩腳跟,甚至挫敗曹操的攻勢,這份功勞,遠非袁熙、袁尚在後方可比。主公就算偏心,也不能無視實打實的功績。”
袁譚望著輿圖上青州的位置,那裏曾是黃巾肆虐之地,如今雖歸袁家,卻並不安穩。可越是這般險地,越能顯出能力。他沉默片刻,胸中的鬱結漸漸散去,眼中燃起一絲光亮:“好!便依二位先生之計。明日我便去見父親,為我兄弟三人請命!”
辛評卻思索良久說道:“大公子若是由您牽頭去說,恐怕主公還會多想,倒不如去求見此次在破曹立下大功的沮授與審配,由他二人提出。想必在主公那裏更容易通過。”
袁譚眉頭微蹙,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沉吟道:“若去求沮授、審配二位先生……他們此次在破曹之戰中立下大功,說話在父親跟前或許有些分量。隻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裏帶著幾分顧慮,“這二位素來以父王大業為重,從不偏倚我兄弟三人中任何一方,想要說動他們為我進言,怕是不易。”
辛毗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此言差矣。沮、審二公雖不偏私,卻最是看重冀州安穩。如今鄴城暗流湧動,世子之位空懸,公子與二公子、三公子之間的嫌隙日深,早已被世家看在眼裏,這對主公的基業絕非好事。”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了些:“公子隻需將眼下的困境和盤托出——並非求二位先生偏幫,而是陳明這儲位不定已讓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長此以往恐生內患。沮授深謀遠慮,審配剛直不阿,他們豈能坐視主公的大業因內鬥而受損?隻要點透這層利害,二位先生未必不會出手。”
辛評在一旁點頭附和:“二弟說得有理。沮公常言‘外患易禦,內憂難除’,審公更是見不得朝堂有半點蠅營狗苟。公子不妨備上一份厚禮,親自登門拜訪,言辭懇切些,隻說擔憂冀州根基動搖,想請二位先生為大局計,向主公進言早定儲位——這般說法,既合二公心意,也不顯刻意攀附,或許能成。”
袁譚望著帳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的猶豫漸漸被一絲決斷取代。他知道,這已是眼下最穩妥的法子。若連沮授、審配都無法說動父親,那他在鄴城的處境,隻會愈發艱難。
“好。”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明日一早,我便去拜訪二位先生。成敗在此一舉,總要試上一試。”
帳內的燭火仿佛也亮了些,映著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微光。在這鄴城的權力旋渦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若想掙脫困局,便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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