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左路孤軍 會合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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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貝加爾湖,倒是褪去了冬日的凜冽,湖水泛著靛青的光,像一塊被太陽曬暖的巨大藍寶石。岸邊的草甸綠得發油,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點,風裏帶著湖水特有的清冽氣息,倒比中原的盛夏涼快許多——隻是這“北海”終究不是海邊,沒有鹹腥氣,隻有草木與湖水的淡香。
越吉踩著沒膝的青草走在岸邊,鎧甲上的汗漬被湖風一吹,涼絲絲的,倒比中原舒服些。他正蹲在湖邊掬水喝,湖水入口冰爽,激得他齜牙咧嘴:“娘的,這水比井水還涼!難怪蘇武當年在這兒牧羊,光這風就能讓人醒神。”
龐德聞言笑道:“這湖大得沒邊,咱們從南岸騎馬到這兒,騎了整整四日,才見著這草甸。賈詡先生說,這湖裏的魚能長到車輪那麽大,今晚讓弟兄們試試運氣,釣幾條上來熬湯。”
越吉望著遠處水天相接的地方,湖麵太寬,竟望不見對岸,隻隱約有水鳥貼著水麵飛掠,翅膀劃破鏡麵似的湖水,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白痕。“難怪叫北海,這規模,當真配得上一個‘海’字。”他撿起一塊湖邊的鵝卵石,石頭被湖水打磨得光滑圓潤,握在手裏涼絲絲的,“鮮卑人說這湖裏有神獸,夜裏會發光,你們信?”
龐德正脫了靴子泡腳,聞言一腳踩進水裏,濺起水花:“管它什麽神獸,敢出來就一箭射下來!咱們將草原殺了個對穿,還怕水裏的玩意兒?”
正說著,賈詡帶著幾個士兵扛著帳篷過來了,他指著湖邊一片平坦的草地:“就在這兒紮營吧,地勢高,不怕夜裏漲水。那邊有片樺樹林,正好撿些枯枝生火,晚上寒氣重,得烤烤火才成。”
湖風掠過草甸,吹得帳篷布獵獵作響,遠處的湖水被風攪起細碎的波紋,像撒了一把碎銀。賈詡望著湖景,忽然笑道:“當年蘇武在這兒牧羊十九年,怕是天天看這湖景吧?咱們雖不是來牧羊的,倒也算替他看看,這北海的夏天,原是這般模樣。”
越吉點頭:“等咱們辦妥了事,倒可以學學他,在這湖邊多待幾日,嚐嚐這‘北海’的魚,也算沒白來這一趟。”
夕陽西下時,湖邊升起嫋嫋炊煙,篝火劈啪作響,映得湖水泛著暖橘色的光。釣上來的湖魚果然碩大,在鍋裏咕嘟咕嘟煮著,香氣混著草木的清香飄得很遠。遠處的湖麵漸漸暗了下去,星星先在天上亮起來,後來竟連水裏也映出點點星光,真像鮮卑人說的“神獸發光”,不過在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眼裏,倒更像家鄉的燈火——遙遠,卻讓人心裏踏實。
越吉正撈著鍋裏咕嘟的魚在大快朵頤,龐德卻一臉愁容對賈詡說道:“先生,按照大王臨別之時的約定,我們要在這北海匯合。如今我們已經殺穿過來,我幾乎都快圍著這北海繞了一圈了,卻始終未見大軍的蹤跡。大王的中路大軍和張遼、徐晃他們的左路大軍遲遲不來匯合,這可如何是好?”
賈詡微微皺眉,放下手中正準備去夾魚的筷子,沉思片刻後說道:“大王向來言出必行,其中路大軍與張遼、徐晃的左路大軍遲遲未到,其中必有緣由。或許是路途遭遇敵軍阻攔,亦或是在茫茫草原中迷失了方向,又或是有其他變故耽擱了行程。”
龐德急得直轉圈,皮靴碾過地上的草屑,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猛地頓住腳,掌心在身側攥成拳:“可咱們在這兒空等要等到何時?糧草雖還充足,可時間耗不起啊!”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掃過帳外茫茫草原,“大王到現在還沒消息,定是前線戰事膠著,否則以他的性子,早該殺過來了。”
說到這兒,他聲音沉了幾分,帶著難掩的焦灼:“咱們這一路過來,左路軍損了不少弟兄,如今隻剩兩萬餘部,可想大王和張遼他們麵對的鮮卑人該有多少?那邊的仗怕是打得凶極了。咱們在這兒空等,不是白白浪費力氣嗎?”
越吉正用布巾擦著嘴角的油漬,聞言動作一頓,抬眼時眉峰擰成個結,帶著幾分不解看向龐德:“可大王臨走時說得明明白白,讓咱們在這北海死等——他軍令如山,咱們豈能說違就違?”他把布巾往案上一擱,指尖敲了敲案麵,“再說,萬一咱們剛走,大王就到了呢?到時候誤了正事,誰擔得起這個責?”
龐德胸口起伏著,卻被越吉問得語塞,半晌才憋出一句:“可……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拚命,咱們在這兒坐冷板凳啊!”
賈詡在篝火旁踱來踱去,錦袍下擺掃過地上的篝火,帶起一陣細碎的火星。他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忽然停住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正捧著烤魚大快朵頤的胡赤兒:“胡赤兒!”
胡赤兒嘴裏塞滿了魚肉,聞言含糊地應了一聲,油乎乎的手在獸皮裙上蹭了蹭。
“去,把咱們上次從最後那個被屠的部落裏留下來的幾個人帶過來。”賈詡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就是那幾個自稱草原行商的。”
胡赤兒這才咽下嘴裏的魚,抹了把嘴,甕聲甕氣地應道:“曉得!”他丟下啃得幹幹淨淨的魚骨頭,起身時還打了個飽嗝,腳步輕快地離開。那幾人是賈詡特意留下的——上次途經那個被洗劫一空的部落時,這幾個“行商”哭得最凶,那幾個行商說他們常年在草原與中原之間往返,對鮮卑各部的動向了如指掌,這才讓賈詡將他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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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炭火偶爾爆出的劈啪聲。賈詡走到案前,鋪開一張羊皮地圖,手指落在北海沿岸的標記上。這羊皮地圖是他們一路走來,賈詡一路自己繪製的。
不多時,帳外傳來粗重的腳步聲,胡赤兒推著三個瑟瑟發抖的漢子走了進來。那幾人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見了賈詡,更是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賈詡端坐在案前,指尖捏著一支狼毫,看似隨意地在地圖上圈點,單薄的肩背裹在素色長衫裏,倒真像個潛心治學的文人。可那三個“行商”垂著頭,連餘光都不敢往他臉上瞟——誰能忘得了半月前,就是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文士,輕描淡寫一句“留著是禍患”,便讓曾經盤踞山穀的鮮卑部落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看看,”賈詡把地圖往前推了推,笑意淺淡,眼底卻沒半分溫度,“從雁門關出塞,經黑石山、落馬坡,再繞過大鮮卑山,直抵北海。這路線,你們這些‘行商’熟得很吧?”
三人偷瞄著地圖,隻見羊皮紙上密密麻麻標著記號:黑石山畫著個鮮紅的叉,旁邊小字記著“聚眾三千,拒不歸降”;落馬坡是個黑圈,注著“夜襲未果,焚營”;最觸目驚心的是大鮮卑山附近,一連串的叉像血點子似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為首的漢子喉頭滾動,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枯葉:“不、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我等……我等定當盡力。”
賈詡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地圖,漫不經心道:“這隻是我們沿途記下的路線,可草原大得很,定然還有疏漏。你們不是說常年在鮮卑各部之間走動嗎?正好,把你們知道的路徑都補全了。”
三人對視一眼,臉上滿是難色,為首的硬著頭皮道:“大人恕罪,我等隻是小本生意人,平日裏隻顧著記交易點,哪會繪製地圖啊?實在是……實在是辦不來啊!”
“哦?”賈詡輕哼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幾分嘲弄。
話音剛落,一旁的越吉猛地按住腰間彎刀,“噌”的一聲,刀身抽出半截,寒光瞬間照亮了帳內。三人嚇得“噗通”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地上發出悶響,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我們真的不會畫!求大人開恩!”
賈詡瞥了眼越吉,淡淡道:“收起來吧。”越吉“哐當”一聲歸刀入鞘。
賈詡握著炭筆,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像釘在羊皮地圖上似的,聽著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述,炭筆在紙上飛快遊走。
“從雁門關往右拐,過了烏桓山的黑風口,就到了赤勒部,”第一個人急聲道,“再往東南走三日,經白狼部,繞開長滿芨芨草的沼澤地,就到慕容部落了!”
炭筆“唰”地劃出一道弧線,穿過烏桓山,點下赤勒部、白狼部的標記。
“然後過了慕容部落,往南是灰鶴部,……再往東穿過三道山梁,就是鷹揚山,……翻過去就能看見北海的影子了!”第二個人趕緊接話,聲音都帶著顫。
賈詡喉間“嗯”了一聲,炭筆陡然轉向,在慕容部落下方添上灰鶴部,又畫出三道鋸齒狀的山梁,末端圈出一個不規則的圓圈代表北海。
“若是中間直走?”賈詡忽然抬眼,炭筆停在半空,眼神銳利如刀,
三人臉色一白,為首的忙道:真要直穿的話,從雁門關穿過鬆林腹地,走整整五日路程,出來就是禿鷲部!”
“鮮卑王庭呢?”賈詡猛地加重語氣,炭筆在紙上頓出一個深點。
“在狼居胥山北麓!”第二人慌忙道,“從禿鷲部往北……翻過冰封的狼牙口,再走兩日就是王庭所在的斡耳朵城!”
“狼居胥山怎麽走?”賈詡追問,炭筆懸在狼居胥山的位置,遲遲未落。
“從禿鷲部往西北,沿著融雪化成的溪流走,溪邊有鮮卑人刻的石樁,跟著石樁走就不會迷路!”第三人搶著說,“隻是溪邊多沼澤,得踩著露出水麵的石塊過,稍不注意就陷進去了!”
賈詡一言不發,炭筆在狼居胥山北麓重重畫了個方框,標注“王庭”二字,又沿著溪流的走向畫出一條蜿蜒的細線,將禿鷲部與方框連起來。羊皮紙上漸漸浮現出一張更細密的路線圖,那些散落的部落、山梁、沼澤,像珠子似的被炭線串了起來。
三人看著地圖,大氣都不敢出,直到賈詡放下炭筆,他們才發現後背的衣衫都已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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