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紮根夷州 孫權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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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州已攻下數十日,島上漸趨安穩。孫權卻愈發頻繁地出入夷州王的居所,時而屏退左右密談,時而與王共飲,那份親厚看得麾下諸將滿心費解。
這日,一道手諭傳遍軍營:孫權欲迎娶夷州王之女為妻,擇下月吉日完婚。
“主公這是……”呂蒙拿著令諭的手都在抖,轉頭便去找呂岱,“他竟要娶那蠻荒之地的女子?還要留著那降王?這是打算把根紮在這島上不成?”
呂岱衝進孫權的臨時營帳時,正見夷州王帶著女兒侍立一旁,那女子穿著繡著海貝紋的麻布裙,臉上帶著怯意,孫權卻與夷州王談笑風生,仿佛在商議什麽要事。
“主公!”呂岱按捺不住怒火,“這夷州不過彈丸之地,留著降王已是寬宥,何必與之聯姻?江東才是根本,您難道要學那南越王,在此偏安?”
呂蒙也沉聲道:“屬下附議。將士們拋家舍業隨主公征戰,為的是光複江東故土,而非在這海外荒島紮根。主公此舉,恐寒了將士之心!”
孫權抬眼看向二人,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我留夷州王,是為安撫島上部族;聯姻,是為讓他們真正臣服。你們隻知江東是根本,可知這大海也是屏障?”
“屏障?”呂岱冷笑,“難不成主公打算一輩子躲在這裏?”
“放肆!”孫權猛地拍案,“我意已決,無需多言!”
呂蒙、呂岱對視一眼,皆是滿心憤懣,拱手一禮,轉身拂袖而去。
帳內一時寂靜,夷州王父女嚇得不敢作聲。孫權深吸一口氣,揮揮手讓他們退下,獨自坐在案前,望著鋪開的海圖發呆。
不多時,帳簾被輕輕掀起,韓當走了進來,這位須發蒼蒼的老將對著孫權躬身一禮,語氣帶著幾分審慎:“主公,呂蒙、呂岱雖言語急躁,卻也是一片赤誠。老臣鬥膽問一句,您這般看重夷州,莫非真有長遠打算?”
孫權抬頭看向韓當,這位從父親孫堅時代便披甲相隨的老將,鬢角雖已染霜,脊背卻依舊挺直,隻是此刻那雙素來沉靜的眸子裏,也凝著化不開的困惑。他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終是起身走到帳外。
鹹澀的海風卷著潮氣撲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遠處的海浪正拍打著礁石,碎成白茫茫的泡沫,又被更大的浪頭卷走,周而複始,像極了這亂世裏的興衰更迭。
“韓叔,”孫權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懇切,“您跟著我父親南征北戰那會兒,我還隻是個跟著馬屁股跑的孩童。這些年您看著我長大,有些事,我不便對旁人言說,可在您麵前,實在沒必要藏著掖著。”
韓當心中一震,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他跟隨孫氏父子三代,見慣了孫策的少年銳氣,也見過孫權在兄長孫策死後的隱忍,卻從未見他這般剖白心跡。
孫權望著翻湧的黑海,喉結動了動:“如今馬超已手握雍涼,雄踞長安,關中沃野盡在他掌握。前些日子更傳來消息,說他親率鐵騎橫掃草原,鮮卑、匈奴諸部望風披靡,光是斬殺的異族便不下百萬……韓叔,你說,這等人物,如何能不讓我心驚?”
“可……”韓當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幾分遲疑,“馬超畢竟是伯符將軍的結義兄長,當年在江東,他與伯符情同手足。論情分,他對咱們該是友非敵才是。”
孫權轉過頭,眼底映著浪濤的碎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是友非敵?”他輕輕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問韓當,又像是在問自己,“韓叔,您沙場征戰一輩子,該懂一個道理——在這逐鹿天下的棋局裏,情分是最薄的東西。”
他抬手指向北方,仿佛能穿透萬裏海域,望見長安城頭的旌旗:“馬超掃清草原,絕非隻為報仇。他拓土千裏,便是為了穩定後方,更讓雍涼百姓死心塌地,所作所為,哪一樣不是衝著‘天下’二字來的?如今他根基未穩,尚且無暇南顧,可等他穩固了北方,整合了關隴,下一步會看向哪裏?”
“中原混戰,曹操、呂布打得兩敗俱傷,他唯一的敵手隻有袁紹,日後他若想南下,江東便是必經之地。”孫權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宿命的篤定,“馬孟起雄才大略,可他要的是整個天下。江東這塊肥肉,他早晚是要伸手來拿的。”
韓當望著孫權緊繃的側臉,心中仍有不甘,又勸道:“主公,既然如此,何不遣人去見公瑾,將這層憂慮與他剖白清楚?公瑾智謀過人,麾下亦有精兵,若能與我等合兵一處,憑長江天險,江東便是穩如磐石。縱然後來真有變故,也足可抵擋。”
“周郎?”孫權一聲嗤笑,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又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憤懣,“與他和解?我何嚐不想?可你看他周郎,有半分要與我和解的意思嗎?”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帳外的海浪,聲音陡然拔高:“當年馬超假死的消息傳來,天下震動,我兄長舉大軍為馬超報仇,卻死於半道,他周郎卻借著這由頭,死死揪著兄長之死不放,一口咬定是我暗中作祟,非要與我決裂不可!那時他便已存了異心,如今更是割據一方,對我江東之事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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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孫權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絲冰冷的清醒,“如今馬超非但沒死,反倒在北方闖下了潑天基業,連草原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你說,周郎見了這般光景,是會念及舊情,與我聯手對抗馬超?還是會等著馬超大軍壓境之時,幹脆將江東基業雙手奉上,換他一個安穩前程?”
韓當噎住了。他想起周瑜當年的決絕,想起那位青年將領眼中不容置喙的鋒芒,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馬超、周瑜與孫策情同兄弟,對孫權這位繼任者,本就帶著幾分審視,更何況中間還橫著孫策之死的疑雲——如今馬超勢大,周瑜若真要選擇,恐怕……
韓當聽著孫權的話,眉頭皺得更緊,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主公,恕老臣直言,就算……就算江東真到了難處,歸附於馬超麾下,憑著他與伯符將軍的情誼,想來也不會虧待您。這總比困在夷州這彈丸之地,娶一位南荒女子,在此艱難度日要強得多吧?”
這話像一根針,刺破了孫權強裝的鎮定。他眼中猛地閃過一絲戾氣,隨即又被強行按捺下去,聲音帶著幾分牽強:“韓叔有所不知,那周郎一直將兄長之死歸咎於我,當年若不是他借機發難,江東何至於分裂?如今他若見我歸附馬超,定會在馬超麵前搬弄是非,將那些舊怨翻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馬超與兄長、周郎曾是結義兄弟,那份情分擺在那裏。周郎若在他麵前咬定是我害了兄長,你說,馬超會信誰?我縱有百口,又如何解釋得清?”
“若是能解釋清,又何必等到今日?”孫權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真到了那時,以他們三人的情誼,我這條性命怕是難保全。留在此地,雖偏安一隅,好歹能保得性命,保得身邊這些人的安穩。”
韓當沉默著,鬢角的白發在海風中微微顫動。他方才瞥見孫權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戾氣,又想起主公話語裏藏不住的恐懼——那恐懼不似麵對千軍萬馬時的緊張,倒像被無形的網纏緊了喉頭,連呼吸都帶著滯澀。
莫非……真如周郎當年所言?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便像藤蔓般纏上心頭。伯符將軍死得突然,周郎咬定其中有蹊蹺,雖無實證,卻始終對主公存著芥蒂。若真是清白坦蕩,主公何必如此忌憚?何必躲到這萬裏之外的海島,寧願與南荒部族聯姻,也不肯回江東與周郎對峙?
韓當心裏沉沉一歎,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痛楚。他追隨孫氏三代,看著伯符將軍從少年郎長成江東霸主,也看著孫權從懵懂孩童變得深沉難測。無論當年事究竟如何,如今都已回不去了。
“主公既已拿定主意,”韓當躬身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疲憊的妥協,“老臣便護著主公在此立足。修營寨,墾荒田,整飭船隻……總能讓弟兄們有口飯吃,有片瓦遮頭。”
孫權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似有感激,又似有別的什麽,終究隻是點了點頭,轉身望向那片翻湧的大海,背影在暮色裏顯得格外孤峭。
韓當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正在伐木築營的士兵,默默握緊了腰間的刀。事到如今,追究過往已無意義。他能做的,唯有守住這方寸之地,護著眼前這位主公,在這亂世的夾縫裏,求一條苟活之路。
海風卷著浪濤聲,一遍遍拍打著礁石,像是在為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低低地嗚咽著。
婚禮的篝火在夷州海岸邊跳動,映著孫權與夷州公主的身影。他臉上沒什麽笑意,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著儀式流程。禮成後,呂蒙與呂岱帶著大部分士兵悄然撤離,甲胄摩擦的輕響在夜色裏格外清晰。
“他們這樣離開了”孫權望著船隊消失在海平麵,低聲對身旁的韓當說,“也好,讓他們去吧。”
韓當不解:“主公當真要在此紮根?江東基業……”
“江東?”孫權打斷他,指尖劃過腰間的玉佩,“與其整日周旋,在周郎河江東氏族中間,倒不如在這海島,守著一片幹淨地。”他看向剛成為妻子的部族女子,對方正安靜地添著柴,“至少這裏,沒人算計我是不是‘正統’。”
篝火劈啪作響,遠處浪聲陣陣。孫權忽然笑了笑,帶著幾分自嘲:“江東大位,多麽的誘人,哈哈,如今不爭了,反倒踏實。”
韓當默然。或許這偏遠海島,真能讓他避開那些無形的枷鎖。
“那……老臣便留下陪主公。”韓當躬身道。
孫權點頭,望向星空:“守著海,守著船,守著自己的日子,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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