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無極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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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慘淡的月光下,蘇筱雨拖著一個長長的影子,寂寞且冷清。
    婧婧姑娘垂淚道:“姐姐,非得一定這樣嗎?”
    “這是這些天,姐姐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了。”蘇筱雨凝視著婧婧,“你不要說服我,我主意已定。”
    說罷,蘇筱雨對著方大寶輕輕一抬手,蜷縮成一團的方大寶如同被人托舉著,緩緩“飄”進蘇筱雨的閨房。
    “空中飛人咧——”阿爽不明所以,跟在方大寶身後嘎嘎地叫著,又對著蘇筱雨直眨眼,似乎在問:“你把俺爹怎麽啦?”
    蘇筱雨不理這鳥兒,阿爽又跟著嘎嘎兩聲,意思是:“俺爹是不是死啦?”
    “你爹好好的!”婧婧臉色一沉,對阿爽和兩隻夜叉犬喝道:“你和奔波兒灞看守在外麵,不要打擾!小心吃擀麵杖!”
    奔波兒灞得了命令,像一個黑色門神般守護在庭院門口。
    灞波兒奔方才吃月餅沒搶過奔波兒灞,心裏難受,耷拉著一張黑臉在小溪旁邊坐了下來。
    大鵬金翅鳥則一展翅膀,噌地飛到雲浮穀的上空,警惕地觀察著山穀中的一切。
    蘇筱雨把方大寶放在自己床上,對婧婧說道:“你出去吧。”
    婧婧極不情願地走出去。
    關門的一刻,她忽然回頭問道:“小姐,你這麽對這個小子,值得嗎?”
    “值得。”屋裏傳來一個微弱且堅定的聲音,“我是他師傅,他是我徒兒,我就這一個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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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燭光搖曳著,透過窗欞,可以看到兩個人身影。
    這兩個人盤膝而坐,雙手互握,宛如古老壁畫中的修行者。
    忽然,沒有任何征兆,一股衝天的煞氣似乎早已按捺不住,驟然直衝上屋頂。正在空中飛行的大鵬金翅鳥被頂得屁股一撅,嘎嘎地大叫兩聲,便要回來報訊,但一看這股氣息的來源,一縮頭,又乖乖在上空巡邏起來。
    兩隻夜叉犬跟著汪汪叫了兩聲。
    然後,一股極度的陰寒從靜室的門縫中鑽了出來,帶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一個鬼鬼祟祟的幽靈。它順著屋簷,順著台階流淌而下,煞氣所過之處,石階上泛起一層薄霜,將原本粗糙的石麵覆蓋得光滑如鏡。
    庭院中,一株隨風輕輕搖曳的桂花樹忽然停止了擺動,原本墨綠色的葉子瞬間覆蓋上一層烏黑的寒霜。一陣小風吹過,葉子互相碰撞,發出錚錚的聲音,枝條已無法承受寒氣之重,樹葉啪地掉在地上,摔成兩半。
    陰溝旁邊,一個蟾蜍追趕一隻臭蟲,慢條斯理地蹦躂著,剛跳躍到一半,吧嗒一聲摔在地上,蟾蜍兩眼泛白,竟然死了。牆角一群忙碌的螞蟻,扛著月餅的碎屑走得慢了,一陣刺骨的寒氣飄過,螞蟻大軍紛紛停止了前行,轉瞬之間化為一具具冰冷的軀殼。
    此時,就連門縫中透出的微弱燭光,在寒氣的映襯下,也顯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可能熄滅。
    ……
    昏暗的燭光下,狹小的靜室內,隻有方大寶和蘇筱雨雙手互握的三尺之內才是溫暖的,屋子的其他地方都懸掛滿了黑色的冰淩。
    山穀本來就很潮濕,但這陰煞之氣幾乎把山穀中的水汽都抽幹了。
    這小小靜室,已被冰凍得像一個冰窟一般。
    蘇筱雨緊閉雙眼,如同一個冰冷的仕女雕塑,毫無半點生氣。
    她沒有說話,但心裏的激動,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並不知道,方大寶已到過她的神識海,並在荒蕪的海邊小坐了片刻,他熟悉她精神波動的每一個頻率,此刻他們二人雙手相交,靈魂相融,蘇筱雨說的每一句話,神識海的每一分波瀾,仿佛都在方大寶的耳邊一樣清晰。
    “大寶兒,方才師傅發現你也發現了什麽——你是怎麽知道的呢?”神識海中,蘇筱雨一聲歎息。
    方大寶不能回答,他隻能靜靜地聽。
    “你發現了什麽?”蘇筱雨自問自答。
    “你以為師傅收你為徒是想利用你,讓你學‘九陽玄黃訣’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陰謀,讓你回來雲浮穀就是騙你為師傅療傷?然後騙走你全身修為?”
    “不,你錯了。以前如果你這樣想,或許是對的,但是很久以來,師傅都改變了主意。”
    “師傅看著你慢慢成長,一天比一天更有膽識,更有主意,也一天比一天更強壯,你又結成和師傅一樣的內丹——師傅就知道,你是個男子漢,未來肯定比師傅還強,師傅怎麽好掠奪你體內的玄黃真氣?”
    “師傅這個病是先天落下的。”神識海中,蘇筱雨長發飄飄,望著死寂的海麵喃喃自語道:“你不知道,師傅生在癸亥年、壬子月、辛亥日、癸亥時的一個月圓之夜。天機道人說,那是一年之中陰氣最重的一天,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股陰煞之氣,落在母親的胞宮中——然後,我出生了。”
    “也許師傅就是他們嘴裏的‘天煞孤星’吧,我生下來娘就死了,渾身凍得僵硬。有人說是宮寒,有人直接說是我把娘克死的,我隻是哭,我不辯駁,我也辯駁不了。姐姐不高興,她不喜歡我,爹爹嘴裏說‘不怪筱雨這孩子’其實心裏也一樣怪我。有一次,爹爹給娘掃墓,他在墓前和娘說話,我都聽見了。他對娘說‘要是當初不要這個孩子就好了’——我能說什麽,他們說得都是對的。他們不喜歡我,躲著我,這是理所當然的。”
    “大寶兒,師傅有時候想,我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從來不知道父母是誰,在這個世界上,孤零零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
    “師傅長大了,修煉了玄天宗的功法,這股陰煞之氣勉強被我壓製住,但在每月月圓的那一天,尤其是中秋節發作得厲害。爹爹看我冷得瑟瑟發抖,渾身上下都是青紫的,他怕我死掉,就帶我去道庭找老祖治傷。我見道庭老祖了,老祖像個沒長毛的老猴子,他看到我,眼睛裏射出色迷迷的光芒,都是綠色的,他高興得不得了,他不停地笑,笑聲像針一樣,見縫隙都鑽……”
    此時,蘇筱雨越說越是害怕,抱著手臂蜷縮成一團,坐在沙灘上呆呆地看著那塊殘缺的墓碑,“老祖要我做他的道侶,說要把所有的功夫都傳給我,讓我做天底下的最大的女皇,就像什麽高家一樣……然後老祖給爹爹許諾了很多東西。當時我害怕極了,隻能一個勁兒地哭,爹爹當場很尷尬,隻是說‘孩子還小’……”
    “老祖就不高興了,說‘小怕什麽,再過幾年就大了,就可以出嫁了’。他把爹爹留在道庭裏,讓他好好想想。爹爹那時候就來勸我,說女人長大都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嫁給老祖說不定還能成仙呢!我驚訝地看著爹爹,心想他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我生氣了,就不和爹爹說話,天天裝啞巴,也不和老祖說話。”
    “老祖也不生氣,笑眯眯對我說,現在我還小,不懂事,以後我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才真正對我好,每次我聽到這樣的話,我都頭皮發麻。我還聽人說,老祖喜歡欺負女人,隻要是個母的,他都有興趣。但他關了我兩年,倒沒欺負過我。除開有時對我說些讓人一身雞皮疙瘩的話,幾乎對我百依百順。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搭著梯子給我摘下來。他手下的那些尊者,看到我都一臉堆笑,都希望我在老祖跟前多說兩句好話。”
    “老祖教了我一門功法,名叫‘鴻蒙太陰功’。老祖說,這門功法最適合女子煉,尤其我這樣的純陰之體的女子煉。以前玄天宗的祖奶奶就是練得這門子功法,差點成了神仙。他還說,我體內的陰煞之氣太重,損傷了道源,要想徹底除去陰煞之氣,隻有我先修行這個功夫,然後和他在一起……”
    蘇筱雨說到這裏,頓時麵紅耳赤,好在神識海中隻有她一人。
    “大寶兒,你不知道——”過了好半天,蘇筱雨才接著說下去,“你修行的這門‘九陽玄黃訣’其實有來曆的。這個功夫本來是老祖修煉的,老祖說這門心法和我修煉的‘鴻蒙太陰功’意淫一樣,都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神功。老祖的意思就是等我修煉‘鴻蒙太陰功’結成金丹,然後和他交,交……合,他就能用玄黃真氣幫我化去體內的陰煞之氣,陰陽調和,兩個人同時功力大進,而且我的道源也可以修補好。”
    “你聽聽,‘鴻蒙太陰功’和‘九陽玄黃訣’好像就是一對兒,”蘇筱雨滿臉通紅,辯解道:“我不是說他們是一對兒,而是說老祖教我這些功夫,就是不安好心。”
    “一開始,我以為這些都是老祖為了騙我身子編造的謊言,後來慢慢想,慢慢看,竟然發覺老祖說的是真的。但是我就是寧願死……也不能讓他得逞。我終於結丹了,結成了一枚無色丹。老祖也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內丹,也不知道好歹,就和爹爹說:‘筱雨果然天資不凡,這麽快就結丹了,那就趕個黃道吉日,我和筱雨把事情辦了。’”
    “我看到老祖一臉褶子,都可以給爹爹做爺爺了,還要擺出做女婿的樣子,當場差點就吐了。老祖對我越發的好了,甚至我都可以隨意進出老祖的天一閣,有一天,我把他視為珍寶的兩本秘籍都偷了出來,然後重抄了一本,把原本放了回去。我把兩本秘籍給爹爹看。爹爹拿著兩本書,慢慢看了一天,然後和我說‘丫頭,老祖沒撒謊。’”
    “當時我一聽到這話,心都涼了。難道我的傷隻有這樣才能治好?那我寧願病死好了。”
    “爹爹不好和我說那些男女之事,就把書給我看。我看了,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才知道像老祖那種登徒子,的確隻有男女交合的辦法,但若是兩個人都是處子之身,其實根本不用交合,進行普通的真氣交換融合一樣可以陰陽調和,我的傷一樣可以治好。”
    “不過,在書本的最後,我也知道老祖終究是個大騙子。因為那本書說,鴻蒙真氣和玄黃真氣融合後,隻有一個人能得益,另外一個人的修為就徹底消失了。想也不用想,老祖要我,根本的目的還是采陰補陽。”
    “爹爹終於明白了這一切,此時便拿定主意,讓我逃。在那一刻,我長舒一口氣,感覺到爹爹是愛我的。”
    “我都在道庭待了兩年了,其間瑾瑜姐姐也來過。大家知道我是來治傷的,都不會料到我會逃跑。我說下山玩,其實我越玩越遠,根本就不回來了。過了好幾天,老祖氣壞了,爹爹說‘姑娘家家就是愛玩,玩幾天就回來了,她哪裏能離開老祖呢,她又不想死。’老祖一想也是,就讓爹爹下山找我,找到再帶我回心無界。”
    “爹爹早就想好辦法,他找到他的一個老朋友,叫天機老人,也是小時候幫我看病的一個老道士,他是個很厲害的修真,比爹爹厲害多了。天機老人和爹爹一商量,就讓我住進雲浮海裏去。這個地方有祖奶奶設下的禁製,本來是留給玄天宗避禍的地方。爹爹就讓天機老人暫時蒙蔽我身上的天機,還通過一種秘法改變我身上的神識屬性,讓老祖這隻老妖怪真的以為我死了。”
    “果然,爹爹拿著一隻帶血繡花鞋回了道庭,說我下山貪玩,誤闖入萬獸嶺,碰到了一隻巨猿,被猴子一棍打死了。老祖當然不信,找來道庭的星盤,布下一個‘靈犀歸元陣’專門窺探我的所在,結果真的在萬獸嶺看到我的一縷殘魂,老祖隻能相信我死了。爹爹說,聽到這件事,老祖好幾天都不開心,還假惺惺擠出幾滴眼淚,不知道是因為我死了,還是可惜他沒得到我的身子。”
    說到這裏,蘇筱雨靜靜地看著枯竭的海洋,好半天沒說。
    “這便是師傅過去的一些故事。”蘇筱雨慘笑一聲:“大寶兒,你聽到了嗎?如果你能聽到,肯定就不會怪師傅了。”
    “鴻蒙真氣和玄黃真氣同屬於‘太初時代’的兩股先天真氣,一個誕生於混沌未分時,能包容萬物;一個誕生於天地初判,陰陽始分時,主萬物運行之序。鴻蒙屬陰,玄黃屬陽,兩者相融,會合成一種新的先天之氣,在老祖的密藏中,這種真靈之氣名為‘無極真氣’!”
    “這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功夫!”蘇筱雨兩頰緋紅,滿麵神采飛揚,“無極真氣裏麵就有成仙的機緣!”
    “原來師傅是想把這種‘無極真氣’留在自己體內,這樣師傅就有機會出去了。”蘇筱雨此時似乎充滿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滿臉的陽光,一臉的向往,“但是後來師傅改主意了,無極真氣,師傅要留給你。”
    “因為你是個好孩子!”蘇筱雨眼中充滿光彩,“你是我蘇筱雨的好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