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當大喇叭裏準時傳來激昂的歌聲時，紅星軋鋼廠各個車間裏陸陸續續走出成群的工人，不少工人一邊隨著下班的人流走向軋鋼廠大門，一邊跟同伴低聲談論著今天發生的事情，眾人討論最多的還是關於保衛處在公告欄裏張貼的通知。
    當下班的人流走到軋鋼廠大門口時，工人們吃驚地看到，昨天傍晚下班時的一幕再次出現在了眼前，隻見二三十位全副武裝的保衛員分列在大門口附近，四名手裏拎著一塊大磁鐵的保衛員，正在快速從準備走出廠門的工人身上掃過，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後，低聲催促著這位工人趕緊向前走去。
    大家當然清楚，保衛處這又是在進行突擊檢查，隻不過相較於昨天傍晚時，還有人麵對檢查不滿地發著牢騷，今天卻是沒有一個工人發出怨言，畢竟昨天傍晚一次突擊檢查，就人贓並獲抓到了一百七十多個偷竊軋鋼廠物資的工人，現在大夥兒也隻能是放緩了腳步，隨著人流慢慢走向軋鋼廠的大門。
    隨著下班的工人回到了家，本身就喜歡顯擺、侃大山的四九城老爺們兒，不少紅星軋鋼廠的工人已經忍俊不住想要向鄰居們傾訴一番的欲望，繪聲繪色地向大家講述起今天發生在紅星軋鋼廠裏的事情，尤其是關於保衛處張貼在公告欄裏的通知，更是被很快傳播開來。
    其實在絕大多數老百姓的心目中，偷竊軋鋼廠物資這種行為本身就要被人唾棄，尤其還是屢教不改的那些家夥，被保衛處人贓並獲後，移交公安部門判刑接受勞動改造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甚至有不少老百姓聽說後都忍不住拍手叫快。
    但是那些被抓工人的家屬聽到這個消息可就如墜冰窟了，昨晚自己的家裏人因為偷竊軋鋼廠物資、而被保衛處直接扣押的事情，他們這些家屬都已經知道，隻不過其中不少人家並沒有太著急，以前他們的家裏人也不是沒有被保衛處抓到過，隻不過最後也隻是罰款、寫檢查後，被軋鋼廠的領導出麵給保了出來。
    在這些家屬的心目中，這一次跟之前也不會有啥兩樣，最多也就是關上一兩天就回來了，至於說罰得那點錢兒，隻要找機會再從軋鋼廠夾帶出來一些報廢零件和鋼材邊角料，很快就能夠彌補上這點兒損失。
    如果說這些家屬不知道自己的家裏人在紅星軋鋼廠裏偷竊物資的事情，那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大家整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而且現在由於各個工廠都在推行八級工製度，因此每個工人的工資都是透明的，唯一不同的也隻能是加班費和福利待遇的不同罷了。
    自己的家裏人每個月工資應該是多少，這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因此家裏人的日常花銷跟自己的工資收入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根本就瞞不過家人，自然而然也就能夠知道自己的家裏人所幹的勾當。
    其實但凡是這錢來得太容易了，一般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大手大腳起來，像什麽吃點兒好東西、喝點兒好酒、抽點兒好煙，反正自己的錢來得容易。
    雖然現在實行票證製度，許多東西比如肉、蛋、米、麵、煙、酒、糖、茶等物品都需要持有相關的票證才能夠買得到，而這些人也隻是紅星軋鋼廠裏的普通工人，即使每月都會根據各自的工資待遇、發放一定數額的票據，可是根本就滿足不了這些人的需求，隻不過他們的手裏有錢，而黑市上隻要舍得花錢，就能夠輕易購買得到這些票據，更不用說一些生活物資了，隻不過是價格相當昂貴而已。
    這些因為偷竊軋鋼廠物資被抓的工人，家人也不是瞎子和傻子，家裏人經常能夠帶回來一些緊俏物資，尤其是平時花錢還大手大腳起來，難道就不會起疑心？
    也有的家裏父母、妻子會出於擔心，得知他們所幹的事情後，會出言勸阻，隻不過大都被當成了耳旁風，他們已經習慣了通過這種方式輕鬆撈錢，更何況背後還有人保駕護航，因此很是會有人迷途知返。
    南鑼鼓巷九十五號四合院前院周二牛家，此時周二牛老婆正在忙活著做晚飯。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隨即一股冷風湧進屋裏，周二牛老婆抬頭剛要開口罵人，卻看到兒子周紅軍臉色蒼白地站在屋門口。
    周二牛老婆忍不住開口嗔怪道“紅軍你不快點進屋、站在門口幹什麽？有點兒熱乎氣都跑出去了。”
    周紅軍回身關上房門，語氣有些急促地說道“媽，我爸被送進公安局了。”
    聽到兒子的話，周二牛老婆手裏拿著的瓷碗不由失手掉落，頓時傳來一道嘩啦的刺耳破碎聲，隻不過她現在哪裏還顧得上這些，趕緊追問道“紅軍，你是從哪聽說的這事兒？你可別嚇唬媽呀。”
    周紅軍重重地歎了口氣，直接蹲在了那裏，嘴裏低聲回答著母親的話。
    原來今天照例出去跟幾個狐朋狗友打了半天撲克的周紅軍，傍晚的時候散了場，就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現在正是附近各個工廠裏上班的工人下班回家的時候，迎麵不時就能夠碰上幾個結伴同路回家的工人。
    當周紅軍跟三個正在一邊走路一邊聊著天的工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傳入耳中的話語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了腳步，“老焦，這一次保衛處可是夠幹淨利落了，一下子竟然把上百個偷竊軋鋼廠物資的工人送進了公安局，好家夥，這還是咱們紅星軋鋼廠第一次出現一下子開除那麽多工人。”
    另外一個工人冷笑著說道“都說自作孽不可活，這些家夥長期偷竊軋鋼廠物資，早就應該被判刑接受勞動改造了，還是林書記厲害，相信經過這一次殺雞儆猴後，再有人想要偷竊軋鋼廠物資的時候，就應該好好想想了，到底是一輩子的前途重要，還是那偷東西換來的一點兒錢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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