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天奉龍騎中央帥帳裏仍舊燭火通明。
    馬小刀背對著一眾屬下，仰首看著帳篷邊上高掛的京觀海地形圖，雙眸中雖然多了不少紅色血絲，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倦意。
    右側的木架子上，兩套亮銀盔甲在燭光的映照下依舊熠熠生輝！
    在馬小刀身後兩邊的矮桌後頭盤坐著的，幾乎都是這一年半以來和他一同沙場征戰過的熟悉麵孔！
    左側的是這次大戰的主力，天奉龍騎的左將軍霍震環、右將軍孫勝和十餘位副將！
    右側的是笑佛、肉菩薩、血手、離火雀肖璃、玄鳥、涼風見信和玄武龜七位斥候百長，以及牛大寶、天行、雪貓、小仵作洛夜行，還有聞訊從被窩裏爬起來的顧家軍兩位先鋒，左先鋒趙正雲和右先鋒石磊！
    當下已經如火如荼進行了大半議程，討論的重點又回到了狂獅明早約馬小刀前往祭魂台一見的真正用意，眾人爭來議去近半個時辰，還是沒有什麽確切的頭緒。
    馬小刀用一雙手掌擦了擦臉，轉身看了看眾人，沉聲道：“不管狂獅是不是虛張聲勢，這一仗肯定是要打的，這也是陛下和監國大人的意思！”
    “贏了這場仗，天奉和絨狄之間不說一百年的相安無事，至少能有幾十年不起刀戈的太平日子！”
    霍震環點頭道：“少將軍，反正要打，不如明日就開戰，一鼓作氣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孫勝點頭同意道：“趁著少將軍明早在祭魂台上牽製狂獅之時，我們先發製人進攻絨狄大軍！”
    “諸位，在下能插一句話麽？”一直沉默不語的玄鳥突然問道。
    馬小刀連忙伸手示意道：“前輩請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玄鳥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狂獅約刀官明早相見，也是為了牽製住刀官，好讓絨狄大軍對我們發起進攻？”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眾人皆是心中一凜！
    孫勝急聲道：“少將軍，玄鳥百長的話不無道理，先下手者得先機，打吧！”
    馬小刀沉思了片刻，皺眉問道：“同意明日與絨狄大軍開戰的，請舉手示意！”
    “打他丫的！”
    “對，給十七年前的天奉龍騎出一口惡氣！”
    “沒錯，再狠揍狂獅和蠻狄人一回，給這些年所有捐軀在關外的將士和斥候同袍報仇雪恨！”
    眾人興奮得都舉起了右手，摩拳擦掌激昂請戰！
    “好，所有人都讚成！”馬小刀最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肅然點頭道，“明日辰時，以我登上祭魂台為信號，向絨狄大軍正式開戰！”
    “正麵戰場，由左將軍霍震環和右將軍孫勝率天奉龍騎全軍發起進攻！”馬小刀扭頭看向兩位將軍，“為了迷惑狂獅和敵軍，明日我不穿盔甲，隻穿便裝前往祭魂台！”
    霍震環一愣：“那少將軍和少夫人的亮銀盔甲……”
    馬小刀輕聲道：“天奉龍騎是這一戰的主力，而穿亮銀盔甲之人則是天奉龍騎的統帥和主心骨，這任務非左右兩位將軍莫屬！”
    霍震環和孫勝對視了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馬小刀輕聲道：“為了穩定軍心，請霍叔和孫叔切莫推辭！”
    二人無奈，隻好向著馬小刀一同拱手揖禮，恭敬應道：“未將遵大將軍令！”
    “戰場東側由北府斥候負責，西側由東府斥候負責，至於諸位斥候百長的任務……”馬小刀扭頭看向血手和笑佛等斥候百長，“就是趁著戰亂精準擊殺絨狄各部的部落首領，不得有誤！”
    血手和笑佛等斥候百長一起起身，拱手應道：“天奉斥候謹遵萬候王號令！”
    牛大寶急聲問道：“刀官，那我們顧家軍呢？”
    馬小刀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展開給眾人看道：“監國大人的意思，顧家軍留作後手，負責策應救治傷員！”
    “天奉龍騎若是打光了，顧家軍再上！”
    沒得上前線打仗，有傷在身的顧家軍左先鋒趙正雲和石磊的臉上並不見絲毫喜色，看上去反而有些失落。
    牛大寶嘴巴蠕動著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咬牙放棄，拱手應道：“是！”
    馬小刀扭頭看向洛夜行：“小洛，你和我師叔一起，協助顧家軍在戰場後方救助傷員！”
    洛夜行拱手應道：“是，刀官！”
    馬小刀又轉身看向天行和雪貓：“我閨女和盛幫主她們的安危，就交給兩位了！”
    天行聞言愣了一下，連忙爭辯道：“刀官，我們也是上過戰場的！”
    馬小刀搖著頭輕聲道：“這一戰，不缺你們兩個！”
    雪貓氣呼呼地道：“刀官偏心！”
    馬小刀淡淡地道：“我是這一戰的最高統帥，我說了算！”
    笑佛在旁邊肅聲道：“別爭了，還看不明白麽，刀官是想給以後的天奉留些新鮮血液！”
    天行和雪貓俱是一愣，無奈地應了一聲：“好吧！”
    沉默了片刻之後，馬小刀突然輕輕喚了一聲：“師兄！”
    血手點頭道：“小師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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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一……”馬小刀自嘲一笑道，“萬一我明日不敵那狂獅……”
    血手和肖璃一同變了臉色！
    馬小刀收起了臉上笑容，一字一字正色道：“就靠諸位前輩補上了！”
    “當然，就算殺不死那狂獅，我也會想方設法重創他的！”
    “或者，至少會撐到諸位解決掉那些部落首領！”
    肖璃紅著眼喚了一聲：“小師弟……你……”
    血手沉默了一會，點頭應道：“行！”
    “那今晚就先商討到這裏吧，諸位可以下去做準備了！”馬小刀臉上再次露出了雲淡風輕的笑容，“明日一戰，那就拜托諸位了！”
    “霍叔孫叔，把亮銀盔甲一並帶回去！”
    “是，少將軍！”霍震環和孫勝一起對著馬小刀拱了拱手，各自捧起一套亮銀盔甲，領著一眾副將退出了帥帳！
    牛大寶本想留到最後的，瞅見血手和肖璃並沒有要挪步的意思，便知趣地走出了帥帳！
    最後，帥帳裏麵就隻剩下馬小刀、血手和肖璃！
    血手抬頭看著馬小刀，沉聲道：“小師弟，明早我替你上祭魂台見狂獅！”
    “他要見的人，是我！”馬小刀搖頭笑道，“況且當初我便和他有過約定，等我的修為晉升大宗師後，會當麵和他了結我們之間的恩怨！”
    “我爹娘的公道、洛叔和蓮花寺的公道，侯前輩的公道、還有寒山小隊的公道，我必須親自去討！”
    “好吧！”血手沒有再勸馬小刀，轉身招呼肖璃道，“走吧，讓小師弟自己安靜一會！”
    肖璃並沒有動，輕聲道：“你先走，我再跟他說幾句話！”
    血手默默凝視了她一會，無奈地點了點頭，獨自走出了帥帳！
    “師姐還想說什麽？”馬小刀在矮案後麵緩緩坐了下來。
    肖璃盤腿在馬小刀的對麵坐下，低聲問道：“小師弟的內心深處，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打不過狂獅？”
    馬小刀愣了一下，微笑問道：“師姐是覺得我未戰先怯了？”
    肖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是麽？”
    “在我自己看來，不是的！”馬小刀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明日一戰，不止關乎我和狂獅的私怨，還關乎兩朝的百姓，所以我會全力以赴！”
    “三師姐放心，方才所言隻是做好一個最壞的打算而已，不騙你！”
    肖璃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真的有信心？”
    “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希望能與這個三朝公認的最強斥候一較高下，心中其實很興奮，也沒有時間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
    “那就好！”肖璃這才鬆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相信小師弟說得是真話！”
    馬小刀笑道：“明日是一場惡戰，師姐到時一切小心，早點回去休息吧！”
    肖璃沒有起身，低頭打量著馬小刀的全身，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小師弟，明日你不會就穿著這一身去見那狂獅吧？”
    馬小刀神情一愣，苦笑道：“晚點我會換一身衣衫！”
    “衣裳在哪呢？”肖璃起身左顧右盼道，“明日大戰在即，咱們的萬候王可不能失禮了蠻狄賊人，阿零不在，便由三師姐替小師弟整理著裝吧！”
    馬小刀臉上一窒，連忙起身拚命擺手道：“我自己來就好，不敢勞煩三師姐！”
    肖璃氣呼呼地瞪著他：“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馬小刀訕訕笑道：“三師姐，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有別！”
    “我不管，這件事今晚三師姐做定了！”肖璃叉著腰道，“趕緊把衣裳拿出來，你脫衣服的時候我不看就是了！”
    “三師姐，我已經是大人了，會自己穿衣服的！”馬小刀翻著櫃子垂死掙紮道。
    “趕緊的！”肖璃頤指氣使地道，“再婆婆媽媽，我就大聲嚷嚷了！”
    “別別別，怕了你了！”馬小刀無語，找到衣裳放在桌上，然後陸續把天玄墨刀、雙刃、金色小葫蘆和懷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取了下來。
    肖璃幫他把沾了閨女尿液的外袍脫掉，然後再脫命甲。
    “剩下的我自己來！”馬小刀還是有些不自在地道，“師姐，你不許偷看！”
    “行行行！”肖璃直接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俏臉微紅道，“鬼才會偷看你！”
    馬小刀轉身手忙腳亂慌裏慌張換掉了素白色內衣，無奈地道：“要不，我還是自己穿吧！”
    肖璃嗖的一下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盯著馬小刀。
    馬小刀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唾沫，雙手交叉護在胸前：“師姐可別亂來，外頭有十幾萬人在呢！”
    “還萬候王，慫死了！”肖璃走到馬小刀的身前，拿起命甲往他的身上套，柔聲問道，“這命甲……是這樣穿麽？”
    馬小刀低頭看了一眼，點頭道：“嗯！”
    穿好命甲，肖璃又替他在腕上綁好雙刃，然後幫他穿上了外袍，再把天玄墨刀和金色小葫蘆掛回了他的腰間。
    默默看著肖璃全神貫注替自己整理衣裳的模樣，一股暖意頓時湧上了馬小刀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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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肖璃突然伸手撿起桌麵上的一個玉匣子，好奇問道。
    “沒什麽，就是幾根普通的細針！”馬小刀不動聲色地從她手中接過，悄悄塞入了懷中。
    “你呀，身上怎麽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肖璃把東西都遞還給馬小刀，看著他陸續塞回懷裏以後，又伸手替他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退後一步上下打量，滿意地點了點頭。
    馬小刀低頭看了幾眼，感激地道：“謝謝三師姐！”
    肖璃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馬小刀，把臉貼在了他的肩膀上！
    馬小刀身軀一僵，手足無措：“師姐，要自重哦！”
    “小師弟！”肖璃低聲喚道。
    馬小刀雙手張開，不敢亂動：“啥？”
    肖璃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輕聲道：“明天……不許死！”
    馬小刀微微一愣，眼眶裏麵有些發酸：“嗯！”
    肖璃鬆開馬小刀退後了兩步，胡亂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右手握拳堅起手臂往身前頓了一頓，笑著鼓勵道：“小師弟，三師姐看好你，明天要加油哦！”
    “等打完這一仗，你把阿零找回來，加上小蒼憐，你們三個人都要好好的！”
    馬小刀重重點頭：“好的，三師姐！”
    “走了！”肖璃對著馬小刀嫣然一笑，瀟灑轉身，快步走出了帥帳。
    馬小刀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帳簾後麵，又看著那揚起的帳簾從搖晃到完全靜止，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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