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罪文樓,心淵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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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罪文樓前,站著的是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
看不清楚身份。
看不清楚樣貌。
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無法窺出。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顧修極為警惕。
因為他從對方身上,察覺不到絲毫的修為氣息波動,以及神魂波動,甚至顧修悄悄動用了觀源之術,竟然一樣無法在對方身上看到任何東西。
若非顧修親眼看到了對方就站在自己近前的話。
他甚至都要懷疑。
自己眼前是不是真的有一個人站著。
修為無法探查,神魂沒有波動能被捕捉,甚至連觀源之術都看不出絲毫源的波動,要麽對方擁有什麽難以置信的遮掩修為、神魂波動乃至源術的手段,要麽就是對方的實力,已經達到了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地步。
果然。
正在顧修警惕對方的時候,對方已經笑著對他說道:“觀棋語……你這次給自己取的名字,倒是讓我感覺眼前一亮。”
這話一出,顧修眼神瞬間一凝:“閣下認識我?”
他是真的驚訝了。
在太行書院這兩日,哪怕糜星河都沒有看出他是顧修,但眼前這個黑袍人卻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就隻能說明。
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是顧修的身份!
這才是真的可怕,三身麵具之下,讓他連至尊都能騙過,而化神之後借助神府相助,他的神魂波動更是徹底看不出絲毫破綻,按理來說根本不可能有人認出自己的身份才對,可這個人竟然依舊能夠看出來?
“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也沒打算傷害你,恰恰相反,我此來是想要幫你。”在顧修警惕的時候,對方卻已經溫和開口。
“幫我?”顧修自然不信:“閣下既然要幫我,又何須如此藏頭露尾,這話怕是很難讓人信服。”
“因為你的特殊之處,所以我不得不做一些準備,避免和你有任何因果沾染。”黑袍人解釋道:“畢竟福源一道,若是沾染太多因果,對於我來說會有哪怕是我都算不到的結果,事實上這一次和你見麵,我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
福源……
因果……
這兩個詞,讓顧修忍不住眯起眼睛:“閣下說要幫我,不知道打算如何幫我,又打算幫我什麽?”
“不急。”倒是黑袍人搖搖頭,轉頭看向了身後的罪文樓:
“你對這罪文樓,有多少了解?”
罪文樓?
顧修皺了皺眉,抬頭掃了一眼眼前這座高樓。
太行書院有六閣三樓,其中六閣以君子六藝為劃分,而三樓則是三個在太行書院極為特殊的樓。
其中一樓,是號稱藏書天下的文淵樓。
第二樓,是書院後山的夫子小樓。
而第三樓,則是書院最為特殊,也是最為神秘的罪文樓。
太行書院並不會拒絕外來人隨意走動,甚至無論是文淵樓亦或者是書院後山的夫子小樓,素來都不會禁止他人踏足,但唯獨罪文樓是一個例外,此地不光限製外來人靠近,甚至就連書院的弟子。
往往也被禁止靠近。
“傳聞這地方,是禁絕悖逆,封存妖言之地。”顧修回答。
“不錯。”黑袍人點頭:
“自古以來,所有人都知曉,太行書院是全天下最為光明公正之地,雖然此地被浩然正氣籠罩,但水至清則無魚,物極必反,越是光明的浩然正氣,越是容易滋生難纏的邪祟,所以才有那一句,文雖可載道,卻也可亂世之說。”
“甚至太行書院曾經的一位聖人,還曾說出過,一字之毒,甚於鴆酒;片言之惑,烈於烽煙。”
“而罪文樓,就是這被浩然正氣籠罩之下的,唯一一處藏汙納垢之所。”
“這個地方,所藏並非聖賢書,而是囚禁罪文之所,而所謂罪文,則是禍亂人心之邪說,大逆不道之謗書,招致災禍之妖書,以及生徒失得之證物。”
顧修點點頭,這東西他也曾耳聞。
隻是不明白。
此人約自己來此,說要幫自己,和這罪文樓又有什麽關係?
“你覺得夫子如何?”對方問道。
“夫子?”顧修想了想,如實說道:“公正嚴明,算無遺策,悲天憫人,是當世真正的聖人。”
“他曾經確實可稱聖人,但你可知,就是這個聖人,在這罪文樓內,卻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黑袍說道。
顧修皺眉。
卻見黑袍一笑,朝著罪文樓邊走去。
此地本就屬於禁地,莫說是外人,哪怕是太行書院的弟子都不允許進入,門外就已經禁製重重,那罪文樓的大門更是充斥著各類禁製法陣,就連太行書院的浩然正氣都源源不斷的灌入其中。
但就是這樣一道幾乎堪稱無堅不摧的罪文樓大門。
此刻在這黑袍帶領下,卻脆弱的好似紙糊的一般,隻見對方隨手一揮,那禁製法陣和浩然正氣都在瞬間被隔絕開來。
至於那扇大門,更是無聲被推開。
無法阻攔絲毫。
黑袍就這麽明晃晃的邁步其中,轉身朝著顧修問道:“你就不好奇,夫子在罪文樓裏麵留了什麽嗎?”
顧修看了對方一眼,最終還是邁步,跟隨黑袍走入了罪文樓中。
這樓裏是什麽樣子,外界確實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猜測,而其中提及最多的便是藏汙納垢四個字,但實際上走進來卻會發現,想象中的魔氣滔天、惡念無窮並未出現,恰恰相反,站在這裏麵,甚至會感覺此間的浩然正氣比外麵還要純淨。
放眼看去,顧修發現這裏麵和文淵樓的格局有些類似,一排排書架擺放在其內,上麵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不過。
這裏每一本書籍,都有禁製封禁,雖然能夠看到,但卻無法翻開。
顧修隻能大概掃了一眼書名,發現其中有幾本都是已經被列為禁書、魔書的古籍,其中記錄了什麽顧修不知道,但大概也能猜到,這裏麵宣揚的東西,完全顛覆了儒門所推崇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走吧。”
“這些書看了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容易讓人心生出惡念,我並不建議你看這些東西。”
黑袍人提醒道。
顧修點點頭,倒也沒有非要一窺究竟,隻是跟隨對方一起,沿著這罪文樓的樓道一路往上。這裏和文淵樓確實一樣,文淵樓有五樓,此地同樣也有五樓。
唯一不同的是。
文淵樓越往上雖然藏書越少,而罪文樓每上一樓藏書都會銳減,一直到五樓的時候,整個罪文樓的五樓之中,便也隻剩下了五本書。
不過。
這五本書,也是禁製最強的,哪怕僅僅隻是靠近,顧修都能感覺到那上麵的重重禁製,讓人根本無法靠近絲毫,顧修甚至用了自己識海鏡府之力,之後又配合上了逍遙佩的力量,卻發現他哪怕能看出如何解除禁製,但短時間內卻依舊無法解除,更遑論想要悄無聲息之下打開禁製拿到裏麵的書籍。
但也就在顧修發現此地禁製強大到根本無可奈何的時候,那黑袍人卻已經邁步上前,走到了其中一本書籍麵前。
隨即。
也沒有見他有什麽動作,就這麽隨意地伸出手,緊接著,竟然就這麽將其中那本書籍拿了出來,而整個過程中,無論是那籠罩在書籍周圍的禁製法陣,還是這五樓之中純粹的浩然正氣,從始至終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這個結果,讓顧修眼皮狂跳,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帶起了幾分若有所思。
“拿。”倒是那黑袍人沒有在意顧修的反應,隻是隨手將那本書籍遞給顧修:“這是夫子留在罪文樓之中的東西,也是他一些真實想法的記錄。”
麵對這本書,顧修沒有接過,隻是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我要幫你,首先第一個,就是讓你明白,這位夫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相信我,這一點很關鍵。”黑袍人回答道。
顧修深深看了對方一眼,隻是可惜這黑袍籠罩之下讓他完全看不出這人的樣貌,唯獨隻能看到黑袍籠罩之下,一雙閃爍著幽光的眸子,好似森然鬼火一般在躍動。
他終於還是接過這本書。
這是一本很普通的書本,無論是紙張還是墨汁,都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封麵很簡單,上麵隻寫了三個字。
《心淵錄》
顧修再看了對方一眼,這才翻開。
首先看到的第一句話,就讓顧修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聖人者,泥塑金身,供於神壇,受萬民香火,亦承萬民之欲。金身愈重,真我愈輕。聖名非福,乃囚心之牢獄!”
“聖明枷鎖。”
這是……
夫子自己的一些思考?
顧修詫異,這《心淵錄》中裏麵沒有什麽完整的敘述,有的隻有好似靈光一閃之下,夫子想到的一些有悖於常理的想法,或者說他自己的一些思考。
而且其中第一頁。
寫的便是聖名枷鎖。
他成為了聖人,被天下仰望,受到無數文人追捧,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好事,在他看來反而成為了痛苦的根源,成為了束縛自己的牢籠枷鎖。
甚至。
他還在質疑,聖人是否有存在的意義。
不知道是他因為這樣的心境影響還是別的,他從聖名枷鎖,漸漸開始對自己所修之道產生了質疑。
“至仁者,可烹親子以饗仇讎;至義者,可屠萬民以全一人。大道無形,何來善惡?人心所向,便是‘義’之所存,何其虛妄!”
這句話就很好的點明了他的質疑。
他覺得仁義禮智信,不過隻是弱者抱團取暖,強者統治乃至馴化的工具,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夫子覺得可以利用自己的聖名,做到哪些事情,達成哪些卑劣之事,就連顧修看了,都忍不住倒吸冷氣。
因為夫子在裏麵設想的一些事情,是真的可以做到名利雙收,真的可以在不會損壞他聖名,能夠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從而達到一些極其私人之事。
最後他更是點出一句。
“這世間,本不該有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