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寶的恐懼隻是暫時的……
    王建國的肋骨在ct片上裂成發光的蛛網，監護儀綠光跳動如遊戲血條。李金花攥著繳費單蜷縮在走廊長椅，電梯間飄來外賣的香精味。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小寶發高燒時也是這樣攥著病曆本，隻是那時孫子蜷在她懷裏打點滴，而不是舉著點滴架砸護士台。
    三月驚蟄的悶雷震醒樓道時，小寶正把防盜窗鋸條磨得發燙。物業找來那天，502室的門板已經像被坦克碾過的遊戲道具，門鎖處裸露出猙獰的木茬。民警小張的執法記錄儀掃過滿地手機碎片，那些屏幕裂紋如同具象化的親情裂痕。
    "孩子需要專業心理幹預。"兒童心理醫生推了推眼鏡，診斷書上的"數碼成癮症"泛著冷光。李金花盯著候診室牆上的戒網癮廣告，海報裏微笑的男孩舉著籃球，身後是虛假的藍天白雲。診室突然傳來巨響，小寶把飲水機踹翻在地，礦泉水在"戒除網癮四步法"宣傳頁上漫成湖泊。
    梅雨季來臨時，老兩口在客廳布下天羅地網。路由器鎖進銀行保險箱，電閘裝在焊死的鐵皮箱裏，每個插座孔都澆注了速幹水泥。但他們忘了燃氣灶的點火器能拆出壓電陶瓷，藍紫色電火花亮起的瞬間，小寶瞳孔裏重新燃起幽光——他用打火機改裝出usb接口，在廚房偷電給充電寶續命。
    教師節那天下著細密的雨，班主任舉著傘站在積水裏。防盜窗裏突然垂下充電線編成的繩索，小寶踩著空調外機往下溜，校服被鋼刺劃開長口子，像遊戲角色破損的血條槽。王建國追到樓下雨棚坍塌時，看見孫子正用扳手撬開共享充電寶櫃，雨水中浮動的二維碼倒影如同惡魔的符咒。
    中秋月最圓那夜，李金花發現冰箱貼少了個磁鐵。順著滋滋的電流聲摸到洗手間，看見小寶正用電磁爐變壓器改裝的設備給手機快充。鏡子裏映出少年扭曲的麵容，充電指示燈的紅光爬上瓷磚，像極了當年麻將館裏蔓延的血色夕陽。
    寒流來襲那日，社工帶來的戒網癮學校宣傳冊還攤在茶幾上。小寶把熱熔膠槍對準自己太陽穴："敢送我去，現在就爆頭！"膠體滴落在地板革上凝固成醜陋的鍾乳石，王建國恍惚看見二十年前那個舉著朝他跑來的小身影，糖絲在風中碎成雪沫。
    平安夜鍾聲響起時，小寶正用改錐撬開智能電表。整棟樓突然陷入黑暗的瞬間，他發出喪屍般的嚎叫，打火機幽藍的光暈裏，少年把網線纏上脖頸，在跳閘的閃光中表演窒息的狂歡。李金花摸索著去按應急燈，卻摸到孫子十二歲時送的按摩器，塑膠齒輪早已鏽死多時。
    元旦清晨的霜花爬上防盜窗，王建國在陽台發現被肢解的智能手表。齒輪零件擺成骷髏造型，液晶屏碎片拚出"去死"的字樣。物業來換第八個智能門鎖時，老人盯著安裝師傅的電動螺絲刀，突然瘋狂地搶奪工具想要焊死所有電子接口——就像十年前他本該及時焊死那部老年機的充電口。
    立春那天，社區送來的智能看護手環還在鞋櫃上閃爍。小寶把它塞進微波爐，爆裂的火光中他手舞足蹈，宛如遊戲裏釋放終極技能的英雄。消防車呼嘯而至時，李金花正用濕毛巾捂住口鼻，濃煙裏她看見孫子踩著碎玻璃起舞，每一步都踏在她當年在麻將桌上打出的紅中牌。
    驚蟄雷聲再次炸響時，這個家在物聯網時代徹底失聯。被水泥封死的插座、被剪斷的網線、被砸碎的路由器殘骸，共同構築起對抗數字洪流的諾亞方舟。隻是船裏關著的不是純潔的飛禽走獸，而是被科技反噬的電子困獸，以及兩個老人幹涸成標本的守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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