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那傷口,那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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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歲的張素芬寧可離婚也不讓92歲婆婆進門。
    當年她難產時婆婆在打麻將,孩子高燒時婆婆說“晦氣別找我”。
    丈夫總勸她放下“媽活不了幾年了。”
    社區群裏都在指責她不孝,卻沒人記得她月子裏啃冷饅頭落下的胃病。
    離婚後她取出存折裏所有錢——那是她母親撿廢品攢的童童救命錢。
    登機去海南時,張素芬關掉滿屏謾罵的微信群。
    陽光刺眼,她卻覺得這是三十年來第一次真正看見藍天。
    窗外的天空壓得很低,一片沉甸甸的鐵灰色,雲層厚重得令人透不過氣。張素芬背對著這沉悶的天光,立在客廳中央,腳下是那隻磨損了邊角的行李箱。丈夫李國強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著粗糲的水泥地“素芬…再想想?媽她…真沒幾天了。”
    她沒回頭,目光釘在客廳牆上那張蒙了層薄灰的全家福上。照片裏的童童才三四歲,紮著兩個衝天辮,笑得缺了顆門牙,正依偎在她懷裏。那時她年輕,眼角還沒有這些深重的紋路,但眼底深處,已經悄然沉澱下一些再也化不開的東西。
    “這話,”張素芬的嗓子也有些發緊,聲音卻平穩得出奇,像結了冰的湖麵,“你說了多少年?‘媽老了’,‘媽身體不好’,‘媽活不了幾年了’……從童童還在我肚子裏,你就開始說。”
    李國強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嘴唇囁嚅著,終究沒發出聲音。門外傳來一陣搬動的響動,伴隨著快遞員中氣十足的喊聲“李國強家!大件兒!輪椅到了,開門簽收一下!”
    那聲音穿過門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張素芬嘴角極細微地向上扯了扯,一個毫無溫度、近乎嘲諷的弧度,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她終於轉過身,提起那個陪伴她多年的舊行李箱。箱子很沉,裏麵塞滿了她大半生積攢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她的動作很慢,但異常堅決,沒有再看李國強一眼。門軸發出滯澀的“吱呀”一聲,隔絕了身後那個她經營了四十年的“家”,也隔絕了李國強瞬間塌陷下去的肩膀和那張失魂落魄的臉。
    樓道裏,嶄新的輪椅包裝箱靠在牆邊,龐大而突兀。張素芬拖著箱子從旁邊走過,箱底的滾輪碾過水泥地麵,發出單調而執拗的聲響。她腦中卻無法控製地閃回另一個模糊的畫麵刺骨的寒風卷著鵝毛大雪,醫院門口冰冷的台階,自己笨拙地挺著沉重的肚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每一步都踩在虛浮的棉花堆裏。腹中一陣緊似一陣的劇痛,汗水浸透了棉襖的內襯,冰涼地貼在背上。旁邊攙扶她的母親,臉色比她還要慘白,焦急地一遍遍回頭張望。那時,她們剛剛從婆婆打麻將的棋牌室出來,隻得到一句隔著煙霧、不耐煩的敷衍“生個孩子多大點事兒?自己走著去!沒看我正忙著聽牌呢麽?”
    那個雪夜醫院門口絕望的冷,仿佛穿透了三十年時光,再次裹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收緊了抓著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指節繃得發白。樓道裏殘留的飯菜油煙味混合著新紙箱的工業氣息,沉悶地壓迫著呼吸。她加快腳步,隻想盡快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
    新租的房子在城南老區,一室一廳,狹小,牆壁泛著陳年的黃。但窗戶很大,外麵是幾棵枝葉稀疏的老槐樹,陽光能毫無遮攔地潑灑進來。張素芬把行李箱放在客廳中央,環顧著這個陌生的、真正隻屬於她自己的空間,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感,夾雜著一種陌生而尖銳的輕鬆感,同時攫住了她。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作響,震動個不停。她掏出來,屏幕上,那個名為“幸福裏大家庭”的社區微信群圖標右上角,紅色的消息數字正瘋狂地跳動攀升,像某種不祥的警報。點開,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間湧了出來。
    “6棟的張素芬真離了?就為不讓老太太進門?嘖嘖,六十的人了,咋這麽狠心呢?”這是住樓下的王阿姨,她兒媳婦剛給她生完二胎,正享受天倫之樂。
    “就是!老話說得好,屋簷水點點滴,她這樣對婆婆,以後自己老了,兒子媳婦有樣學樣,看她咋辦!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 李大爺的發言帶著不容置疑的道德高度,仿佛他是幸福裏社區的倫理仲裁者。
    “李工多好一個人啊,孝順,工作也體麵,伺候老娘天經地義。她倒好,拍拍屁股走了?還拿著錢?聽說存折裏一百多萬呢!這心腸……唉!” 趙姐的歎息裏充滿了對李國強的同情和對那筆錢的揣測。
    “棺材瓤子都快蓋上了的人,跟她計較啥?年輕時候再大的氣,忍忍不就過去了?現在弄得家破人散,孩子都跟著丟臉!作孽!” 孫老太太的語音消息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語氣激烈。
    一條條信息,像淬了冰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過來。屏幕上跳動的文字扭曲著,幻化成一張張熟悉又模糊的鄰居麵孔,他們站在道德的雲端,揮舞著“孝順”、“寬容”、“大局”的旗幟,居高臨下地對她進行缺席審判。一股冰冷的怒氣,混合著早已習慣的、深入骨髓的孤獨感,從張素芬的腳底直衝頭頂。她指尖冰涼,幾乎握不住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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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傷口不在誰身上,誰他媽知道有多疼!”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手指用力地在屏幕上戳著,把這句憋了太久的話狠狠發了出去,仿佛要將胸腔裏積壓的塊壘全部傾吐。發送完畢,她像耗盡了力氣,把手機屏幕朝下,“啪”地一聲扣在窗台上,不再去看那必然掀起的、新一輪更猛烈的道德討伐。
    她需要洗個澡,洗掉那間老房子裏殘留的、令人作嘔的陳腐氣息。走進狹小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熱水嘩啦啦地流淌。她脫下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舊毛衣,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小方塊狀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那個深藍色的、邊角磨損得起了毛邊的存折。
    熱水氤氳的霧氣彌漫開來,模糊了鏡麵。她摩挲著存折粗糙的封皮,指尖感受著那熟悉的紋路,眼神有些失焦。水聲轟鳴中,另一個聲音清晰地穿透時光,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孩童特有的、令人心碎的嘶啞哭喊“媽媽…媽媽…燙…燙…”
    那記憶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硬生生割開了塵封的歲月。童童三歲那年的冬天,冷得連空氣都似乎要凍裂。孩子毫無征兆地發起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像塊滾燙的炭,蜷縮在她懷裏,不停地驚厥、抽動。小小的身體燙得嚇人,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灼人的熱度。
    “童童!童童別怕!媽媽在!” 張素芬嚇得魂飛魄散,抱著滾燙的孩子,像抱著一團隨時會熄滅的火。她衝進臥室,搖醒鼾聲如雷的李國強“國強!快!童童燒抽了!得去醫院!快起來啊!”
    李國強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煩躁地抹了把臉“抽了?…小孩子發燒正常,捂捂汗就好了…大半夜的…” 他嘟囔著,翻了個身又想躺下。
    “捂什麽汗!他都抽了!” 張素芬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尖利,“你看他!快看啊!”
    李國強這才徹底清醒,看到孩子痛苦抽搐的模樣,也慌了神“這…這…送醫院!快!” 他胡亂套上衣服,衝出臥室去推他那輛破舊的二八自行車。
    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張素芬用厚厚的棉被把童童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和燒得通紅的小臉。她抱著孩子坐在自行車後座,李國強在前麵奮力地蹬著。深夜的街道空曠死寂,隻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和孩子壓抑的、痛苦的嗚咽。風雪越來越大,自行車在厚厚的積雪裏艱難地前行,車輪不斷打滑。
    “國強!不行!太慢了!” 張素芬看著懷裏孩子越來越微弱的氣息,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去…去媽那兒!她家近!借她三輪車!快!”
    李國強猛地調轉車頭,朝著婆婆住的老房子方向奮力蹬去。敲開那扇熟悉的門時,婆婆披著件厚棉襖,臉上帶著被打擾清夢的濃濃不悅。
    “媽!童童燒抽了!得馬上去醫院!借您三輪車用用!求您了!” 張素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要跪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婆婆皺著眉,嫌惡地瞥了一眼張素芬懷裏裹得像個包袱、隻露出一點通紅皮膚的孩子,仿佛那是什麽不潔的東西。她攏了攏衣襟,語氣冰冷而刻薄“晦氣!大半夜的,孩子病了就背去啊!我哪有三輪車借你?趕緊走趕緊走,別把病氣過給我!” 說完,“砰”地一聲,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那沉重的關門聲,在死寂的雪夜裏顯得格外刺耳,像一記重錘砸在張素芬的心口。
    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她抱著孩子,僵硬地站在緊閉的門前,風雪無情地抽打在她臉上、身上。懷裏的童童似乎連嗚咽的力氣都沒有了,小小的身體在她臂彎裏微微地、無意識地抽搐著。
    “素芬!走!” 李國強眼睛赤紅,嘶吼一聲,一把從她懷裏奪過孩子,用棉被緊緊裹好,背在自己背上,深一腳淺一腳地重新衝進漫天風雪裏。張素芬踉蹌著跟上,眼淚剛湧出眼眶,就被寒風凍成了冰碴,黏在臉上。她看著丈夫背著孩子在前方蹣跚的背影,看著那被風雪模糊的、通往醫院的長路,一種滅頂的寒冷和無助攫住了她。那一刻,她就知道,這扇門,連同門後那個冰冷的人,在她心裏,永遠地關上了,並且落下了沉重的鎖。
    最終是張素芬遠在鄉下、身體也不好的母親,得知消息後連夜扒了運煤的火車,天不亮就趕到了城裏醫院。老太太一頭一臉的煤灰,凍得嘴唇發紫,懷裏緊緊抱著個破舊的布包,裏麵是她東拚西湊、甚至借了高利貸才弄來的“救命錢”。
    “芬啊,別怕,媽來了,童童會好的…”母親粗糙冰涼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聲音抖得厲害,眼神裏卻有著磐石般的堅定。那段日子,是母親佝僂著背,白天在醫院守著昏迷的童童,晚上又跑去通宵達旦地幫人糊紙盒、撿廢品,一分一厘地攢著後續的藥費。張素芬則拖著產後就一直沒恢複好的虛弱身體,和月子裏啃冷饅頭落下的、時常刀絞般疼痛的胃,硬撐著照顧孩子。那本深藍色的存折,就是母親用那雙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一點一滴,在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和寒冬酷暑裏,艱難地填滿的。每一頁的數字,都浸透著母親的血汗和無聲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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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水嘩嘩地衝刷著身體,張素芬緊緊攥著那本存折,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存折粗糙的封皮邊緣摩擦著她的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的觸感,仿佛能觸摸到母親當年在寒風中佝僂的背影,觸摸到那些在廢品堆裏翻找的日夜。滾燙的水流順著脊背淌下,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有回憶裏那場大雪帶來的、滲透骨髓的寒冷,再次將她緊緊包裹。
    幾天後,張素芬去了銀行。她站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櫃台前,將那本深藍色的存折從窗口遞了進去。櫃員是個年輕姑娘,塗著精致的指甲油,接過存折時,目光掃過那磨損的封麵和裏麵密密麻麻、數額大多很小的存取記錄,幾筆稍大的存入後麵,往往緊跟著數額更大的醫療支出。姑娘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職業素養讓她迅速恢複了平靜。
    “您好,張女士,確定要全部取出嗎?活期利息會損失一些。”她公式化地提醒。
    “全部取出。清戶。”張素芬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機器點鈔的刷刷聲清脆而密集地響起。很快,一捆捆嶄新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百元大鈔被推了出來,在櫃台上堆成一座小小的、令人炫目的紅色山丘。整整一百二十萬。這刺目的紅,映照著旁邊那本攤開的、顯得格外寒酸破舊的深藍存折。存折最後一頁的空白處,一行用鉛筆寫下的、早已被歲月摩挲得模糊不清的小字,此刻卻異常清晰地刺入她的眼簾“童童救命錢。芬她娘。92年冬。” 鉛筆的字跡歪歪扭扭,透著一股子咬牙硬撐的勁兒。
    張素芬的指尖拂過那行早已被歲月模糊的小字,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一件稀世珍寶。那些被銀行職員視作尋常的紙幣,此刻在她眼中卻仿佛浸染了母親在冬日寒風中翻找廢品時凍裂的傷口中滲出的血珠。她小心翼翼地將所有現金裝進一個樸素的帆布提袋,拉鏈拉上的瞬間,發出一聲清脆的“滋啦”聲,像一道無形的閘門落下,隔絕了過去那個永遠在祈求、永遠在忍耐的自己。
    走出銀行大門,冬日上午的陽光帶著幾分稀薄的暖意落在身上。她拎著那個沉甸甸的袋子,腳步卻異常輕快,仿佛卸下了背負半生的巨石。她沒有回家,而是徑直走向街角一家明亮的航空公司營業廳。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碧海藍天,椰林樹影,充滿了陽光和自由的氣息。她的目光在那些誘人的風景圖片上掠過,最終定格在其中一個航班信息上。她走到櫃台前,聲音清晰而穩定
    “你好,一張去海南三亞的機票,最近的航班,經濟艙。”
    “好的女士,請問您需要……”
    “單程。” 張素芬打斷她,補充道。這兩個字吐出來,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和塵埃落定的輕鬆。
    年輕的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即快速敲擊鍵盤“好的,最近一班是明天上午十點四十起飛,可以嗎?”
    “可以。” 張素芬利落地抽出幾張嶄新的鈔票遞過去。很快,一張印著航班信息和三亞鳳凰機場字樣的登機牌遞到了她手中。硬質的卡片握在手裏,帶著一種奇異的、通向未來的質感。
    手機又在帆布袋裏執著地震動起來,嗡嗡聲貼著大腿皮膚,像一群驅不散的惱人蚊蠅。張素芬坐在機場候機廳冰涼的塑料椅上,周圍是嘈雜的人聲、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和航班廣播的電子音。她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瞬間又被“幸福裏大家庭”那瘋狂跳動的消息提示淹沒。紅色的數字不斷攀升,像一張不斷噴吐著惡意和譴責的血盆大口。
    她點開,隻掃了一眼。最新的消息依舊是那些熟悉的論調,甚至因為她的“消失”和“揮霍存款旅遊”而變本加厲。
    “聽說真拿著錢去海南瀟灑了?我的天,這心可真夠大的!老太太癱在床上,她倒好,麵朝大海去了?良心不會痛嗎?” 王阿姨的驚歎號多得要溢出屏幕。
    “李工太可憐了,白天上班,晚上回去還得伺候老娘,端屎端尿。看看人家?嘖嘖,逍遙快活!這世道!” 趙姐的發言永遠站在“可憐”的李國強一邊。
    “所以說啊,娶妻娶賢!老祖宗的話錯不了!攤上這麽個記仇不記恩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李大爺的總結陳詞帶著蓋棺定論的憤怒。
    還有更多不堪的詞匯,“冷血”、“自私”、“不是東西”……像汙水一樣潑灑在屏幕上。
    張素芬的目光平靜地滑過那些激烈滾動的文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些曾經像針一樣紮痛她的指責、那些試圖將她釘在道德恥辱柱上的審判,此刻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堅不可摧的毛玻璃。她能看到那些文字的輪廓,卻再也感受不到它們曾經攜帶的鋒利和寒意。三十年了,她心中的那塊堅冰,終於不再需要用外界的溫度去感知冷暖。它就在那裏,龐大、寒冷、亙古不化,是她生命地貌的一部分,與她的骨血共生。
    她伸出食指,長按在那個熟悉的綠色圖標上。幾秒鍾後,屏幕上彈出一個冰冷的提示框“刪除‘幸福裏大家庭’聊天群,同時退出該群。確定要退出嗎?”
    指尖懸在“確定”按鈕上方,隻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然後,她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屏幕上,那個喧囂了多日、承載了無數指責的群聊圖標,連同裏麵所有翻滾的、代表他人評判的文字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世界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某種持續不斷的背景噪音,陷入一種奇異的、廣闊的寧靜。
    候機廳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銀白色的飛機正緩緩滑向跑道,在冬日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近乎鋒利的光芒。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透玻璃,潑灑在張素芬身上,暖洋洋的。她微微眯起眼,抬手擋在額前,仰頭望向那片被窗框切割出來的、湛藍如洗的天空。
    陽光有些刺眼,讓她眼角微微濕潤。她深吸了一口氣,機場特有的、混合著空調暖氣和淡淡清潔劑味道的空氣湧入肺腑。
    三十年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地、清晰地看見了這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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