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琥珀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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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億萬繁星在安寧的閃爍,而更遠處是無止無休的威脅,古獸們翻湧於世界之外的空洞裏,妄圖重現其昔日的猙獰統治。
    世界內部的爭端無止無休,世界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物質有限而文明不斷增殖。
    一切都在向著墜落的方向滑去!一切的結局都是固定的末日!一切的軌跡都難以猜測!
    祂知曉大敵的吞噬迫在眉睫。
    因此不得不以光年為單位鑄造障壁加以封印,隔絕保護尚有生機的世界。
    祂甘願成為這個世界邊緣的守望者, 來自於無可想象的久遠時光,當人們觀測到祂的時候祂就已經在築牆了。
    燦金色的巨像以能抗衡古獸利齒的神性材料在這個世界的邊境鑄造了凡人永遠無法理解的城池,巨錘下落之間,琥珀蔑視的看著光陰流轉,任憑域外的陰霾在牆壁之外嘶吼。
    亞空晶壁的構築不容有誤,天彗星牆的搭建必須完成廣域覆蓋,巨引源基盤理應擁有擔負世界的承載力——萬般宏願奇跡自巨錘落下而起。
    誕生於現世之前,目睹真正【黃昏】的慘劇,帶領萬千文明跨越利爪和獠牙的野蠻往事,如今此身成為唯一域外哨塔……
    於此覲見,〈存護星神·克裏珀〉。
    踏入命途狹間的那一刻,王凱文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眼前層疊的晶體被巨像一塊塊壘起,然後運用龐大的神力熔鑄為一體。
    他此次來,並非孤身一人,他站立在一顆星球上,以旁觀者的身份有幸見證琥珀王鑄牆的神跡。
    腳下那一顆星球的樣子他在熟悉不過了,仿佛被封印在光錐裏的憶質——這不就是七百年前未曾封凍的雅利洛六號?
    這是他曾經無數次為此犧牲流血,賭上一切也要守護的,殘酷而美麗的世界啊。
    而現在,王凱文的目光在存護的神力的加持下穿過星球的地表,透過岩層,直抵這顆行星的中心,見證存護的饋贈。
    他看到礦石被嵌合在岩層中,他看見化石和尚未完全平息的殘骸,他看見薇塔本體龐大的蟲軀,在這一切後,他看見熾熱的岩漿火海。
    沸騰的液化金屬內核在無止無休的流轉,它宛如星球的心髒,隨著公轉而搏動,自其蔓生出的金色冷卻液似血液般輸送向這顆星球的每一處地表,帶來生者才配擁有的溫熱。
    最後,它們都凝結成地髓。
    地髓,正是這顆星球的“血肉”,是其從自身剝離出來的恩賜,是這偏遠的處於古獸戰爭邊境的荒蕪戰場唯一能留下來的東西。
    等待、犧牲、保護。
    在時光的盡頭,佇立著一柄刺入地表的,燎燃著火焰的騎槍,仔細看來,它的外表居然有著一些模仿大劍的嫌疑。
    這就是雅利洛六號的【存護】。
    七百年前,寒潮到來後,人們唯一的信仰是救世主手中高舉的薪炎王劍,可他遲遲不曾凱旋。
    漫長的時間模糊了人們的記憶,他們用地髓製造了類似的造物,試圖用這種方式追憶那使得文明跨越災厄的偉大存在。
    可惜,風雪依舊,隻餘恒霜呼嘯。
    王凱文看見,一個身影步履蹣跚的登上永冬嶺之巔,用凍得僵硬的手掌握住了早已被冰封的騎槍,她臉上的表情堪稱猙獰,在她身後是被裂界造物圍攻的城池。
    在前任統帥壯烈犧牲,其繼任者亦不知所蹤的現在,這些責任和義務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已經來不及了,寄希望於往日的英雄拯救不了再一次瀕臨破碎的世界,此刻她已再無任何多餘的妄想,隻希求能以親手為人們在冰雪裏突破出生存的道路。
    血液在凍結之前終於沾染那騎槍的握把,伴隨著晨曦的來臨,曙光和〈存護〉恩賜的力量同時照在她覆滿霜花的軀體上。
    麻木而失溫的身體高舉那一柄熾熱的炎槍,她的呐喊和呼喚撕裂暴風雪的禁錮,以天罰一般的火焰怒斥屬於星核異物的不義。
    她的名字是阿麗薩?蘭德普拉米亞),貝洛伯格的子民稱她【引發奇跡之人】。
    接手前文明破敗的庇護所,在這座孤城外構築新的障壁,建造新型地髓動力爐〈太陽爐心〉。
    在生命最後,她踏入裂界自行了斷,宣告貝洛伯格不會被個人意誌扼住咽喉。
    ……
    跨越時光,那身影猝不及防的回首一瞥,正巧與如今在命途狹間觀看這一切的他對視。
    王凱文能看見那人嘴唇動了動,似乎是在說什麽,可距離太遠完全聽不清,隻能依靠識別唇語勉強理解一些字段。
    她對他說:“您遲到了……”
    恍然間,王凱文想起前文明軍營裏那幾個怯懦的沒什麽存在感新兵,他理論上應該是見過她的。
    隱隱約約能在那人臉上看出一些影子,可他不敢肯定——這時候對方的身份也已經不重要了吧。
    他遲到了嗎?當然。
    模擬裏的人生戛然而止,但曆史上的雅利洛六號還在繼續走在命運的道路上。
    貝洛伯格沒有等到它的救世主凱旋,七百年前他的缺席令這顆星球失去了最後的保護者。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必須要盡快成長,脫離了巢穴的雛鷹不得不學會飛翔。
    “鳥為什麽會飛呢?”
    這問題的回答,或許已經不需要答案和理由。
    在暴風雪來臨之前的那天晚上,永冬嶺見證了三名大守護者的死亡。
    “還有什麽可失去,還有什麽不能嚐試呢?”
    “去觸碰琥珀的琥珀的光芒吧……”
    “看看你內心【存護】的意誌是否強大…強大到能吸引祂的目光……”
    王凱文深深呼出一口氣,他感到胸膛裏翻湧著無數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感情。
    那一天他站立在星球之外死寂的大地,凝視著【毀滅】那屬於星神層麵的殺意,未曾後退一步。
    手中天火聖裁代表著另一份的意義,往昔死滅的殉道者最後的遺願,對這個世界無悔的犧牲。
    王凱文知道克裏珀在看著他,那些貝洛伯格的後繼者也在看著他,這顆星球在和七百年前一樣見證著他的成長。
    火焰自掌中升起,蔓延到身上,似是為他披上遲來的屬於凱旋英雄的披風,
    王凱文湛藍色的眼睛從未如此明亮,幾個月前在永冬嶺上他知道了自己是誰,而現在他明白了自己將要成為誰。
    一步,兩步,向著那炎槍走去,向著那貝洛伯格人的【存護】意誌走去,就這麽踏上前來!
    他握住炎槍的尾端,任憑自己的力量湧入著後來者為他仿製出的贗品,如今,他需要讓這些孩子見證一下前輩的道路了。
    “無關乎抉擇”
    “無關乎存亡”
    “此刻,萬眾的理想交匯為唯一的宏願”
    “來吧,我背負的一切!”
    他眼中的湛藍色如火焰般搖曳,一點寒芒自遙遠的彼端降臨於這因為握緊而蒼白的手掌。
    無形的身影轉瞬即逝,但這短短一瞬產生的悸動令存護星神的巨錘都顫動了一分。
    從大地深處,被他拔出的並非是那一柄炎槍,而是燃燒著深紅烈焰的琥珀大劍。
    這是天火聖裁,但是從此刻開始,它也是屬於貝洛伯格大守護者傳承的炎槍,兩者擁有同樣的命途概念和意義。
    拯救世界的願望,為什麽還需要分個先來後到呢?同樣是焚身為盾,又何必比較誰更偉大!
    王凱文站立於那逐漸被風雪吞沒的星球上,用那一柄燃燒著烈焰的,一如七百年前那樣指著漫漫星空的另一邊,他知道那裏是毀滅星神的所在。
    這道意誌,絕對不會抹去。
    既然納努克給予了他這一份力量,那就用這份力量完成祂的願望,就以這屬於他的命途,徹底的為【毀滅】畫上最完美的句號。
    於此,領受【存護】的願望吧。
    不滅的琥珀啊,見證犧牲吧,守護等待吧,自我的軀體裏…構築出抵禦我敵的牆壁吧!
    王凱文看見一縷燃燒著火焰的晶殼自蒼穹墜入雅利洛六號的大地,而一道蒼藍自其落下的地方升起,在這一切完成後——
    琥珀巨像的神明欣慰的落下了祂手中的巨錘。
    寰宇在這一錘下震蕩,繁星於此共振,沉重的回響賦予時光新的刻度,它似是告別的晚鍾,又仿佛是晨曦到來的啟明之音。
    震耳欲聾中,伴隨著這錘聲,琥珀曆2157紀結束,2158紀正式到來。
    他已退出命途狹間,存護星神沒有對他說任何話,但該給的力量已經全數到賬。
    【救世】道路上有太多太多和【存護】重疊的地方,克裏珀對於他的關注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表達的,此刻,祂毫無保留的祝福他。
    這是他和土木老哥的默契,早在七百年前祂其實就已經認可他了。
    【存護】是最先給予他幫助的命途,若非如此,他早已在當年湮滅於毀滅的“恩賜”之下。
    持著那新生的琥珀巨劍,王凱文麵帶微笑的看著麵前星際和平公司的人們。
    下一秒,他一身屬於【存護】的氣息不再掩藏,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們麵前,任憑他們瞠目結舌的觀摩這神跡的偉力。
    評價一下這些人,變臉很快,完全看不出剛剛聽到他被毀滅賜福的驚恐。
    現在這些西裝革履的家夥說話也好聽的很,字字斟酌,生怕不能用所學語言讚頌麵前的活聖人。
    但王凱文畢竟不想被一群資本家當成稀有動物一直看著,找了個理由艱難打發了他們。
    好消息是…至少現在雅利洛六號和公司的談判會輕鬆的許多——這群迷信【存護】的狂信徒總是要給他們的信仰好好上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