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平凡的午後，就像是入口的白開水，平淡而不可或缺。
    十二月的暖陽照在身上，暫時驅趕了附骨的涼意。
    微風習習，帶來獨屬於這座城市破敗的氣息。
    讓我們忽略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爾虞我詐，遺忘那些陰暗之所的食人行徑，拋棄神明信仰的瘋狂之舉。
    從房間搬個凳子，坐在那扇采光最好的窗戶下，讀著自己最喜歡的書籍。
    我們會短暫享受每一個這樣的日常，卻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麽難能可貴。
    沒錯，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少年和少女相處的這兩年半時間裏，他們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今天也如往常一樣，少女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躺在陽光投射的光幕之下，而她旁邊的少年則捧著破舊的書本坐在一旁。
    “老師~”少女像小貓一樣四肢著地爬向江城子，伸出一隻爪子按在他麵前的書上，遮擋了他閱讀的視線。
    江城子默默合上書本“已經沒有逼你看書，還有什麽要求。”
    “一直待在家裏也太無聊了吧，我們出去走走吧。”
    “母親不會允許的。”江城子冷淡地拒絕道。
    “江阿姨不會知道的，天天吃江阿姨做的飯把我毒抗都吃出來了，我們出去換換口味吧。”江流兒可憐兮兮地征求道，“老師信我，你一定不會失望的。”
    江城子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沒能拗過少女的請求。
    時間有限，需要在傍晚母親回家之前趕回來，兩人也不拖遝，立刻動身。
    他們要前往一區和中心城區交界處的某個宅邸，那原本是江流兒家的一位仆人，負責照顧小時候的她，後來離開定居於此。
    聽江流兒說，它做飯很好吃，與她關係也很親近，所以她經常會逃課從家裏溜出去找它。
    走出家門，天空瞬息萬變，前一秒陽光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突然變的陰沉沉。
    街道上不見人影，隻有那些街坊店鋪開放，江城子對它們也已經認識。
    路過肉鋪，那個平常躲在遮陽傘下的張老板此時反常的站在櫃台旁邊，盯著路過的兩個孩子。
    一旁還站著一位客人，江城子看著輪廓感覺有點熟悉，應該也是商業街某位街坊。
    江城子想當做沒看見，匆匆而過，但張老板卻主動招手道
    “江家小子，要下雨了，要不要來張叔家裏坐坐。”
    江城子還沒說什麽，身旁的江流兒一把牽起他的手就往前奔去“謝謝叔叔，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老師那麽單純自然不清楚，但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個客人露骨的惡意，江阿姨不在的話可就由她保護好老師！
    少年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盡頭，肉鋪客人的目光卻久久沒有從他們消失的方向移開。
    “這麽好的機會，你不動手麽？”張老板躺回自己的搖椅隨口問道。
    “你以為我感受不到麽，那孩子的母親就在附近。”
    “明明是個瞎子，視力倒是挺好的。”
    “……”客人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不斷喃喃自語，“那孩子…到底是什麽滋味呢。”
    “……”
    兩人奔跑了很遠一段距離，直到確認遠離那個危險的家夥，江流兒才放緩腳步。
    江城子彎腰喘息著“有…有那麽急麽？”
    江流兒找了個借口說道“我怕下雨淋濕，到時候讓江阿姨發現我們出去就不好了。”
    江城子抬頭看著頭頂積聚的壓城黑雲，認可了江流兒的說法。
    “好啦好啦，前麵就到阿婆家。”
    江流兒拉著他又走過兩條街，來到了一個獨棟別墅外。
    “阿婆阿婆！”
    江流兒敲響了房門，很快一位佝僂著的矮小人影推門而出。
    “小洛林又逃課了？還偷偷帶著小男友，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阿婆…不是你想的那樣！”江流兒羞道，慌忙鬆開牽著江城子的手，“這是爸爸給我找的新老師，可不算逃課。”
    阿婆目光落在江城子身上，上下掃視著， 隨後它讓出道路，笑道“快進來吧，小洛林估計又饞了。”
    “嘿嘿，阿婆最懂我了，而且這次我自帶了食材，就麻煩阿婆啦！”
    阿婆帶著食材去了廚房，兩人則在客廳等待著，進行閑聊。
    “老師可別跟江阿姨說我覺得她做的飯難吃，不然那就太傷阿姨的心了。”
    “沒事，父親早就說過，但母親根本就不聽。”
    “那江叔叔為什麽不自己做。”
    “……他還不如母親。”
    “老師真是苦了你了。”
    江城子沒有理解江流兒莫名其妙的同情。
    就在這時，屋外開始狂風大作，眼珠大小的雨滴從天而降，砸在屋頂、地麵發嘈雜的聲音。
    發光石突然黯淡了下來，整個房間被黑暗籠罩。
    “轟隆！”
    閃電劃過，雷鳴滾滾。
    江城子突然愣住了，因為那聲音並不是從屋外傳來，反而好像是直接在他腦海裏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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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怎麽了？”
    江城子回過神，發現房間依舊明亮，窗外雖然陰沉但並沒有下雨。
    “老師？”江流兒湊了過來，黑洞洞的眼睛距離他的麵容隻有數指距離。
    江城子用食指點在她的額頭中間，將其推遠了一些，緩緩說道“沒事，隻是擔心母親發現我們偷跑出來。”
    江流兒拍了拍胸脯，說道“沒關係，要是真出了事，有個高的頂著。”
    江城子“……”
    那不就是他麽，算了，母親應該不會過分責罰自己。
    師徒兩人又打鬧了一會兒，阿婆從廚房走了出來。
    蓋著餐蓋的盤子分別擺在兩人麵前，讓人看不清裏麵的食物。
    阿婆隨後又遞上刀叉，非常優雅地說道“少爺小姐請用餐。”
    江流兒已經迫不及待，將餐蓋掀開，裏麵是一塊冒著熱氣被煎的焦黑的牛排。
    哪怕隔著一段距離，江城子依舊聞到一股嗆鼻的味道和濃鬱的肉香，那是此前的他從未接觸過的味道。
    “原來食物真的可以很香。”
    “老師別說了，不然顯得你太可憐了。”
    江城子的興趣被勾引了上來，他緩緩掀起麵前的餐蓋。
    然而，他麵前的並不是什麽經過烹飪的美食，而是……
    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他定睛一看，發現跳動心髒上，已經被人咬了一口！
    嘴巴裏傳來肉腥味，告訴他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瞬間，心悸的感覺讓他整個人腦袋都變得天旋地轉，發光石再次熄滅，房間又回歸黑暗。
    “隆隆”的雷聲和滴答的雨聲在腦海中回蕩，久久不息。
    江城子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阿婆。
    原本應該黑洞洞的雙眼，一抹詭異的光芒在其眼底浮現，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老師你身體不舒服麽？”
    江城子重新看向麵前的餐盤，同樣焦黑的牛肉散發著濃鬱黑胡椒的味道。
    拿著刀叉的雙手竟止不住的顫抖，使得整個桌麵都隨之振動，餐盤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不…不，我沒事。我隻是…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食物，有些激動了。”
    “我就知道老師會喜歡的。”明明隻是隔了一個桌子，少女的聲音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
    江城子感受著嘴巴裏牛肉的味道，新鮮的牛肉簡單地煎了一下，撒了些黑胡椒和細鹽。
    很簡單的烹飪，如果是他一定能夠做的更好，但這對於那時候的自己來說，已經足夠美味了。
    但現在的他隻感覺味同嚼蠟，不是阿婆做的不好吃，而是剛才的感受還遺留在口腔裏。
    “雨開始下了。”江城子放下餐具，看向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母親應該在等我們了。”
    “尊嘟假嘟？”嘴巴裏還塞著牛肉的江流兒疑惑問道，“老師是怎麽知道的？”
    江城子淡淡一笑，說道“我猜的。”
    他緩緩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少女的嘴角“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老師你呢，不吃了麽？雖然這麽說對不起江阿姨，但阿婆做的真的比阿姨好吃。”
    “我知道哦。”江城子溫和地看著麵前的少女，“不過有些時候我其實很想念母親做的飯。”
    “老師你認真的麽？那個……”江流兒心虛的說道，“我真的不是討厭江阿姨，我隻是想以後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我知道哦，以後一定可以的。”
    “真的麽？”少女很開心。
    “當然，老師會幫你實現的，畢竟你是我的學生呢。”
    她似乎有些失望“隻是學生麽？”
    江城子沒有繼續回答“……”
    懵懂的少年少女誰又能說清當時到底環抱著怎樣的情與思呢。
    兩人從阿婆家離開，撐著從阿婆家拿的傘。
    雨中江城子主動牽起了少女的手，雖然她第一時間想甩開，但不知為何，她沒有那麽做，甚至主動握緊了那個寬大的手掌。
    青年微微彎下身子，側過傘麵以確保那孩子不會被淋濕。
    一大一小漫步於記憶的雨季中。
    少女對於老師的承諾很高興“老師親自下廚麽？想象不出那個模樣誒，會好吃麽？”
    “應該會吧。”
    “老師之前不是很確定麽，怎麽又變成‘應該’了。”
    “我自己覺得很好，但我……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隻要是老師做的，我都喜歡。”少女憧憬道，“到時候老師一定要讓我第一個品嚐。”
    “……”
    “……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雨漸漸大了，淋濕了他的麵龐。
    到家了。
    如他所說，母親已經等在了門口，
    “阿姨……”江流兒乖巧地來到母親身前低下頭認錯。
    不過母親並沒有責怪她，語氣中滿是溺愛
    “你們兩個真是不讓人省心，快進屋好好洗個熱水澡，再換件幹的衣服。”
    江城子依舊撐著傘站在雨中，看著屋簷下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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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橙子？”母親看著那個孤零零的孩子，滿是擔心，“別淋壞了，快過來。”
    “發生了什麽嗎？”她敏銳的察覺到孩子的情緒，她試圖朝著孩子走來。
    “轟隆！”
    雷聲撕碎了蒼穹，雨越下越大，隻一瞬在他們之間隔了一層雨幕，母親和江流兒的身影變得模糊。
    “小橙子……”
    母親似乎在呼喊，但聲音已經被雨水淹沒。
    不知何時，江城子雙眼之中的血色已經與黑色交融。
    灰色侵染了整個世界，雨水變成血雨，落在地麵綻放血花。
    過往的一切變得模糊、破碎，但同時又有新的、被捏造的、虛構的不斷被構建。
    那是一個巨大的工程，不允許有任何閃失。
    然而，還是出現了意外。
    阿婆從雨水中走了出來，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它當然不是阿婆，隻是占據了它身體的外來人。
    它喃喃自語道
    “哥哥，我親愛的哥哥啊，為什麽？明明我才是你最親的親人！”
    “你卻如此對待你的孿生妹妹，我好恨，那個女人也是！這個怪物也一樣！哥哥你為什麽不能選擇我！”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修改他的記憶，不過你好像失算了。不要怪我哥哥，一切都是為了主。”
    ……
    風起教堂那尊雙子神像中心位置，一道碎裂的痕跡逐漸擴大，最終完全破碎。
    “什麽時候……”李霸霸震驚道，“是那次查看記憶留下了痕跡，看來我也失算了。”
    躺在江流兒懷裏的江城子逐漸睜開了雙眼。
    李霸霸第一時間就閉上了雙眼，切斷了自己對外界的所有感知。
    雙眼之中紅與黑旋轉、交融，不過未能完美融合。
    他一把抓住麵前的江流兒的手腕，冷漠地說道
    “你已經取代了她，難道還要徹底將她的一切都抹除麽。”
    沒錯，他對那段回憶是恐懼的，他不敢麵對，所以從來不願回想。
    但更令他覺得恐懼的是……失去。
    那已經是他僅存的有關她的東西，如果連記憶都被取代，那麽她的一切都將消失！
    他不能接受！
    江流兒與其對視，緩緩開口道 “我根本不想取代她，也根本不在乎你，我有自己的目的。
    不過，你是最沒有資格阻止我的人。
    還是說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
    “……”
    江城子很清楚，他當然清楚，所以他才會感到恐懼。
    眼中的掙紮已經消退，血色與黑色正式交融。
    灰色的世界出現了一個黑色奇點，它的周圍開始崩潰，並逐漸擴大到整個世界。
    不僅是本來的，包括那些虛構的，一切的一切都將開始崩壞。
    然而就在這時。
    雨幕被撕破，一道黑色人影將那個已經長大的孩子緊緊擁在懷裏。
    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能夠出現在這裏，但她一定拚盡了所有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江城子顫抖的嘴唇微微張開“媽……”
    “小橙子。
    你已經比媽媽還高了呢。”
    ……
    早已習慣日常的我們並不理解那句話
    或許我們所度過的每個平凡的日常，就是連續發生的奇跡。
    直到崩壞到來，絕望侵襲……
    他開始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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