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可笑的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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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聞笙不卑不亢地從官員隊伍中穩步走出,一身襴衫在滿目華服中顯得格外清朗。
    他步履從容,神態自若,仿佛隻是來參加一場尋常的典禮,全然無視周圍瞬間變得緊張的氣氛和那些悄然移動、形成包圍之勢的披甲侍衛。
    鹿聞笙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魏良,清晰而平穩地回答:“知道。”
    “知道?!”魏良的音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尖利,“那你還敢來?!不怕死嗎?!”
    隨著他的話音,祭台兩側早已按捺多時的禁軍士兵如同得到指令的獵犬,眼神瞬間變得凶狠。
    他們無聲地移動腳步,形成一個半圓,隱隱將鹿聞笙包圍在中心,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殺氣騰騰,隻待皇帝一聲令下。
    鹿聞笙仿佛沒看到那些逼近的寒光和充滿惡意的眼神,他依舊站在原地,神色無波無瀾,甚至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淡然:
    “陛下設宴相邀,臣豈敢不至?有何可懼?”
    “有何可懼?哈哈哈……好!好一個‘有何可懼’!”
    魏良被這近乎挑釁的回答徹底激怒,胸腔劇烈起伏,冠冕上的流珠瘋狂晃動,仿佛他整個人都在盛怒中顫抖。
    他感覺自己的臉麵被對方狠狠踩在了腳下,那副清高無畏的姿態,比任何咒罵都更讓他怒火中燒!他猛地一拍禦座扶手,厲聲喝道:
    “事到如今,還在這裏給朕擺什麽清高的架子?!真當自己是鐵骨錚錚的忠臣良將了?!給朕拿下!”
    早已蓄勢待發的幾名彪悍禁軍士兵應聲而動。
    其中一人猛地甩出早已套好的粗麻繩索,精準地套住鹿聞笙的上身,另外幾人立刻配合著狠狠一拉!巨大的力道傳來,鹿聞笙被拽得一個趔趄,身形微晃。
    然而,他並未掙紮,隻是順勢穩住下盤,官袍被繩索深深勒出褶皺,腰背在瞬間的衝擊後,依舊如標槍般努力繃直,神色冷靜,仿佛那束縛在身的並非索命的繩索,而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裝飾。
    甚至緊抿著唇,沒有發出一聲痛呼或驚呼。
    這份置身死地而麵不改色的鎮定,在魏良看來,卻成了最刺眼的挑釁,比任何唾罵都更令他怒火中燒!
    “給朕跪下!”魏良的聲音因暴怒而扭曲。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個急於在皇帝麵前表現的官員,眼中凶光一閃,抬腿便狠狠踹向鹿聞笙的腿彎,企圖用最粗暴的方式折辱他的尊嚴,將他徹底踩進泥裏!
    “砰!”一聲。
    猝不及防,鹿聞笙被那勢大力沉的一腳踹得單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台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塵土微揚,膝蓋處傳來鑽心的疼痛,衣袍下擺瞬間沾滿了泥濘和水漬。
    隱藏在官員隊伍和遠處百姓人群中的修士們,目睹此景,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怒火與殺意!若非時機未到,強忍著出手的衝動,隻怕那官員早已身首異處!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即便是被迫單膝跪地,呈現出世人眼中略顯屈辱的姿態,鹿聞笙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頭顱微微揚起。
    他那雙棕色的眼眸,此刻銳利如出鞘的寒刃,穿透混亂的人群,直刺高台之上的魏良。
    沒有哀求,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和一種無聲的、步步緊逼的強勢。
    仿佛他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的審判者,而端坐龍椅、冠冕堂皇的魏良,才是那個在命運麵前瑟瑟發抖、即將被審判的罪人。
    這一跪,非但不是屈服,反而像是一記無聲的驚雷,一種步步緊逼的宣言!
    明明是處於絕對的下位,是世人眼中尊嚴掃地的跪姿,卻硬生生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強勢與壓迫感!
    在這一刻,光影仿佛被扭曲。
    坐在九尺高台、冠冕堂皇的魏良,在那道如實質般的目光逼視下,竟顯得渺小而局促。
    讓高台上的魏良產生了一種荒謬絕倫的錯覺——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無形的力量壓得喘不過氣、被迫跪在命運麵前的可憐蟲。
    那頂象征無上權力的冠冕,此刻重逾千斤。
    魏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隨即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頭頂,那張因縱欲而鬆弛蠟黃的臉漲成了難看的豬肝色,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摳進禦座扶手的鎏金雕紋裏。
    鹿聞笙那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
    魏良的聲音因氣急敗壞而尖銳得刺耳:
    “都是吃幹飯的嗎?!一個人都製服不了?!給朕把他摁下去!讓他趴下!讓他知道什麽叫君威如獄!”
    鹿聞笙卻是笑著,清冽的目光似乎映襯著魏良不堪一擊的內心。
    即便被繩索勒緊,單膝跪在冰冷濕滑的祭台木板上,他唇角的弧度反而加深了些許。
    那笑容不含譏諷,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憫和了然,仿佛在看著一個色厲內荏、拚命掩飾內心恐懼的小醜。
    他微微仰頭,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士兵粗重的喘息和祭台下細微的騷動:
    “你怕什麽?我可是還被綁著呢。” 這話語輕飄飄的,卻像重錘敲在魏良緊繃的神經上。
    “胡說?朕為什麽要怕你?”
    魏良幾乎是尖聲反駁,身體因激動而微微前傾,冠冕上的白玉流珠瘋狂晃動,撞擊出淩亂刺耳的聲響。
    他試圖用更高的音量來壓過心底那不斷滋生的恐慌,
    “朕乃九五之尊,萬乘之軀!你一個階下囚,朕……”
    “這要問問你自己了,”
    鹿聞笙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虛張聲勢的咆哮,那雙棕色的眼眸銳利如鷹隼,牢牢鎖住高台上那個色厲內荏的身影,聲音陡然沉靜下來,帶著一種直指靈魂的力量。
    “是否問心無愧?瞞著所有人做劊子手的幫凶,手上沾著象生河畔萬千冤魂的血,聽著他們夜夜在你耳邊哭嚎……魏良,你晚上睡得著嗎?你的龍床,可曾安穩過一夜?”
    “住口!給朕堵上他的嘴!快!”魏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
    他指著鹿聞笙,指尖都在哆嗦,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和憤怒而完全扭曲變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