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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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了!都瘋了!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這樣做大家同歸於盡,能有什麽好處?!”
    魏良聲嘶力竭的咆哮在混亂的風浪中顯得蒼白無力,如同困獸最後的哀鳴。
    他環顧四周,試圖重新掌控那些曾對他俯首帖耳的士兵,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張張驚惶、猶疑乃至閃躲的臉孔。
    士兵們的腳步釘在原地,武器低垂,眼神複雜地在暴怒的君王與沸騰的民眾之間遊移,無人再上前一步。
    這份無聲的抗拒,比任何刀劍都更讓魏良心膽俱裂。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那些依附於陣法、同樣享受著虛幻“榮華”的重臣身上,聲音裏帶著孤注一擲的蠱惑與威脅:“你們!你們跟那群愚昧無知的賤民可不一樣!你們擁有的一切,你們的身家性命,都係於此陣!難道你們也要跟著這群瘋子一起陪葬嗎?!”
    此言一出,如同在滾油中投入冰塊。
    除去掌院學士等少數幾位早已麵色鐵青、悄然退至角落的官員,大部分身著朱紫、依附陣法維持虛假權位的顯貴們,瞬間被點燃了怒火。
    他們看向下方那些呼喊反抗的百姓,眼神中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與刻骨的鄙夷,仿佛在看一群不知死活、妄圖撼動他們根基的螻蟻。
    那份長久以來淩駕於凡塵之上的傲慢被徹底撕碎,露出了猙獰醜陋的內核。
    看到多數官員眼中那熟悉的、對“下等人”的輕蔑與憎恨,魏良心中稍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如同溺水者看向浮木,急切地將目光投向身旁僅存的兩位陣眼——李清歡與蕭硯。
    “在這象生城要什麽沒有?綾羅綢緞、瓊漿玉液、美婢嬌娘、生殺予奪之權!你們想必也是不想過之前那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吧?”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裏帶著一種病態的、尋求認同的迫切,試圖用這虛幻的富貴再次捆住他們的心神。
    李清歡卻仿佛沒有聽見皇帝的嘶吼。
    他怔怔地望著下方人群中幾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他蒙學館裏曾悉心教導過的寒門學子。
    此刻,這些年輕人正挺直了脊梁,臉上混雜著恐懼與前所未有的堅定,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身影在奔騰的濁浪前顯得渺小卻又無比清晰。
    這位皓首窮經的大儒,渾濁的老眼中浮現出巨大的茫然與震撼,仿佛有某種根深蒂固的信念正在無聲地崩塌。
    學子們臉上那份為真相、為公義而激蕩的赤誠,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當年在簡陋學舍中,同樣用這般眼神聆聽他講授“舍生取義”篇章的少年們……那些鮮活的麵孔,最終都化作了濁浪河底冰冷的泡影。
    巨大的悲慟與遲來的羞愧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讓他一時失語,隻是嘴唇無聲地翕動著。
    倒是蕭硯,發出一聲清晰的、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冷笑。
    他微微抬起下巴,即便身上的華貴錦袍已被雨水和泥濘沾染,那份深入骨髓的風流氣度依舊不減,反而在狼狽中透出一種奇異的、破釜沉舟的灑脫。
    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滑落,他目光越過癲狂的魏良,投向那翻湧著無數冤魂的濁浪河。
    隨後看著下方翻湧的濁浪和沸騰的人群。
    蕭硯在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風雨,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求的所有,不過是一場幻夢,既是夢,享受過,沉醉過,醒來時……又有何不滿足?大夢初醒,縱有萬般不舍,也該醒了——夢中的瓊樓玉宇,醒來後又有何可眷戀?”
    “蕭硯,你什麽意思?!”
    魏良臉色瞬間由青轉紫,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勃然大怒。
    他無法理解,更不能接受!
    他付出了背叛良知、背負血債的代價才換來的“重生”與“富貴”,憑什麽這兩個人,說放下就能放下?!
    “你要站林竹喧那一邊嗎?!哈!別裝什麽清高!你們難道就清白無辜?!朕不信你們當初沒有察覺!憑什麽朕背負罵名,你們卻想臨陣倒戈做英雄?!你以為奉獻一下就能得到他們的感激?幾句輕飄飄的道謝,換來的可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不是做英雄。”
    蕭硯的目光從奔騰的河麵收回,直視魏良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決絕。
    那風流表象下的玩世不恭徹底褪去,隻剩下一種沉重的坦然:
    “是贖罪。”
    “贖罪?!” 魏良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絕倫的笑話,五官因極致的憤怒和不解而扭曲。、
    猛地指向下方被眾人護在中間的鹿聞笙,嘶吼道:
    “不會是他們說了什麽蠱惑人心的鬼話,就讓你這榆木腦袋開了竅吧?!我們有什麽罪?!隻是想活著!在這幻境裏安安穩穩地活著!這也有錯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眼看局勢已完全失控,蕭硯和李清歡的態度更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魏良心中最後一絲理智也燃燒殆盡。
    他癲狂地揮舞著手臂:
    “拿下!都給朕拿下!既然他們冥頑不靈,那就休怪朕無情!他們若是不死在象生河裏,也是白死!!”
    隨著他瘋狂的咆哮,那些早已按捺不住、對下方“暴民”和“叛徒”恨之入骨的高官顯貴們,如同得到了指令的惡犬,一窩蜂地撲向蕭硯和李清歡!意圖將這“陣眼”牢牢控製,作為最後的籌碼。
    魏良更是狀若瘋魔,猛地抽出腰間裝飾華麗的佩劍。
    冰冷的劍鋒在昏暗天光下劃過一道寒芒,映著他猙獰的麵容。
    他高舉利劍,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離他較近、已被兩名官員死死扭住胳膊的李清歡狠狠劈下!那架勢,全然不顧對方同樣是維係陣法的“陣眼”身份,隻想將這“背叛者”立斃當場!
    下方的民眾發出驚恐的尖叫,有人不忍目睹,猛地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