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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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竹喧胸腔裏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與滾燙交織翻湧。
    他將翻騰的情緒死死壓下,不再有半分遲疑,轉身奮力撥開驚惶的人群,朝著象生河核心祭祀區,鹿聞笙等人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卻無比堅定地衝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猶豫都是對自己背後那份沉重付出的褻瀆。
    林竹喧心急如焚,一路奔來腦中預演了無數種最壞的可能屍橫遍野、修士潰敗、祭祀已成、洪水滔天……
    然而當他終於衝破混亂人潮的阻隔,氣喘籲籲、發髻散亂地闖入那片血腥與灰燼彌漫的核心區域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瞬間愕然,幾乎忘了呼吸!
    預想中的慘烈敗局並未上演!修士們非但未被擊潰,反而以雷霆之勢掌控了局麵!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此刻卻癱軟如泥的權貴被牢牢捆縛在地,如同待宰的豬羊
    鹿聞笙、吳飛蓬等人肅立其間,指揮若定,空氣中彌漫的並非絕望,而是一種肅殺的、正在被強力扭轉乾坤的緊張氛圍!
    他…… 竟是趕上了?
    雙方會合,誰都沒有再過多寒暄。
    林竹喧胸膛仍在劇烈起伏,發髻散亂,衣袍上沾著奔逃時的塵土,他喘息未定,目光卻已鎖定鹿聞笙。
    無需言語,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捆縛的權貴、遠處翻騰的黑浪,以及鹿聞笙眼中那份凝重卻掌控全局的沉靜,已將情勢道盡。
    “你們可以走了,我留在這裏。”
    林竹喧的聲音帶著奔跑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蕭硯與李清歡幾乎是同時側首,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無需多言,那目光裏是了然,是決斷,是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蕭硯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挺直了脊背“我們也留下。”
    李清歡隻是微微頷首,眼神悠遠而堅定,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混亂,望向了某種永恒的歸宿。
    其中的未盡之言,不言而喻——留下,即意味著與這祭台、與這洶湧的象生河同歸於盡,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他們”王衍之嘴唇翕動,看著這三位注定赴死的人,眼中滿是不忍與疑問。
    餘爍陽攥住他的手臂,緊抿著唇,沉重地搖了搖頭,眼神裏是製止——答案殘酷,何必再問?
    林竹喧看著蕭硯和李清歡毫無動搖的態度,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也煙消雲散。
    三人目光再次相遇,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悲悲切切,隻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釋然在彼此眼底流淌。
    千言萬語,盡付於這無聲的一笑之中。
    林竹喧整了整淩亂的衣襟,對著鹿聞笙、吳飛蓬以及所有在場的修士,深深一揖到底,聲音沉穩而鄭重“現在該是我們出力了,諸位,保重!”
    鹿聞笙等人神情肅穆,沒有絲毫猶豫,齊齊對著這三位即將赴死的義士,鄭重無比地躬身回禮。
    禮畢,眾人不再多言,轉身便如離弦之箭,迅速匯入奔逃的人流,或施展身法,或躍上快馬,朝著相對安全的城池方向疾馳而去。
    時間緊迫,象生河如同蘇醒的遠古巨獸,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斷木殘骸,咆哮著衝擊河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四周原本堅固的臨河護欄早已被狂暴的河水撕扯、卷走,留下一片狼藉的缺口。
    謝青梧正欲跟上,忽地敏銳地扭頭回望。
    隻見鹿聞笙並未立即動身,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祭台中央那三道挺立的身影上,眼神深處翻湧著一種極其複雜、難以名狀的情緒,絕非單純的悲憫或敬重……
    那眼神太深,太沉,幾乎不像是在看赴死者,更像是在確認某個既定的結局。
    “你在想什麽?”
    謝青梧忍不住出聲,試圖捕捉鹿聞笙心緒的漣漪,卻隻撞上一片深不可測的迷霧——話說,這三人要魂飛魄散了,鹿聞笙竟不說些大義凜然的話嗎?
    鹿聞笙聞聲,緩緩收回目光轉向他,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牽動了一下,眼底那複雜的情緒瞬間斂去,隻餘下慣常的沉靜,甚至帶上一絲近乎刻意的輕描淡寫“你猜。”
    謝青梧“……”所以他最討厭謎語人!——更可恨的是,為什麽偏偏讀不了鹿聞笙的心?!這感覺簡直像隔靴搔癢,憋悶至極!
    祭台上——
    狂風卷著冰冷的雨絲和濃重的水腥氣撲麵而來,腳下巨大的石台在洪水的衝擊下微微震顫,如同巨獸瀕死的心跳。
    翻湧的黑浪距離祭台最高處,已不過數尺之遙,渾濁的水沫甚至能濺濕鞋履。
    “要死了,害怕嗎?”林竹喧的聲音在風雨和浪濤聲中顯得異常平靜。
    他負手而立,青衫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鬢角幾縷散亂的白發貼在頰邊,目光卻穿透迷蒙的水汽,望向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穹,竟透出一種近乎超脫的從容。
    蕭硯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清晰的咕咚聲。
    他看著腳下那如同地獄入口般不斷上漲、翻滾著黑沫的河水,那冰冷刺骨的氣息仿佛能凍結骨髓,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讓他覺得腿腳陣陣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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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深吸一口混雜著死亡氣息的濕冷空氣,強迫自己挺起那並不算寬闊的胸膛,試圖驅散那滅頂的恐懼。
    然而,他的聲音卻帶著一絲無法完全掩飾的微顫,卻又透著一股特有的執拗與坦然
    “怎麽可能不害怕?”
    他頓了頓,像是在積蓄勇氣,又像是在咀嚼即將到來的終結,隨即,一股近乎悲壯的豪氣衝破了恐懼的桎梏,聲音陡然拔高,竟蓋過了風浪的嘶吼。
    “然而,天地遼闊,世俗萬象怎堪看,是非從容我自知!”
    這話擲地有聲,引得林竹喧和李清歡同時側目。
    三人目光交匯,先是一怔,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欣慰、讚賞、悲涼與極致灑脫的情緒在他們眼中激蕩開來。
    林竹喧朗聲大笑,笑聲清越,穿透風雨;李清歡亦捋須莞爾,笑聲低沉而渾厚;就連蕭硯自己,也被這奇異的氛圍感染,咧開嘴,露出一抹帶著淚光卻無比暢快的笑容。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蕩情緒在胸中澎湃——這哪裏是恐懼的哀鳴?分明是生命最後的絕響。
    身後,已經瘋癲的魏良和被束縛的權貴,顯得是如此渺小。
    魏良披頭散發,對著翻湧的河水時而狂笑時而囈語,狀若瘋魔。
    那些被捆縛的權貴們,哭天喊地,無謂掙紮,涕淚橫流地咒罵或哀求,醜態畢露。
    傾圮的雨、高台上冷質的火種,天際銀白的“魚線”掠過這三個挺立的骨,生成泛泛紅痕,又在霧潮翻湧的瞬間趨於消散。
    冰冷的雨絲無情地鞭笞著祭台,如同天地為這場獻祭奏響的哀歌。
    他們似孤身不言的行者遊走於慘淡的河岸,一生唯有一次的振翅,是為俯瞰廣袤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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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陣眼四人象征揭曉)
    1 皇帝魏良——權力異化的象征
    權力祭壇上的腐朽基石,象征封建皇權的異化本質
    作為陣眼之一,魏良象征著權力係統的崩塌,其貪生本質代表封建皇權"受命於天"的虛偽性,越是恐懼失去權力,越要用他人生命填補欲望溝壑,最終使陣法淪為吞噬自身的利器。
    當統治階層將"保社稷"異化為"保性命",文明根基便會從內部蛀空。
    2 侯爺蕭硯——浮華時代的隱喻
    浮華表象下的精神空洞。
    蕭硯的紈絝表象下暗藏對"清名"的病態追求,象征著士大夫階層的精神分裂。
    他以詩酒風流掩蓋內心虛無,看似璀璨實則空洞,故意作爛詩,墨汁暈染出的正是士族階級在末世的集體癔症。
    象征士大夫階層的虛偽用詩酒風流粉飾精神虛無,將清高自詡作為縱欲遮羞布。
    3 大儒李清歡——文化困境的具象
    道德困境中的覺醒火種,象征知識分子的精神裂變。
    皓首窮經的堅守與貪生畏死的掙紮,映射著儒家文化在亂世的價值困境,他的掙紮不僅是對道義的敬畏,更是對"愛人"是否應包含自身的靈魂拷問。
    渾濁的求生本能與清澈的道德自省構成漩渦,恰如黃河之水既攜帶泥沙又孕育文明。
    當文人不再做典籍的守墓人,而成為現實的破冰者,文明才能完成從苟活到重生的蛻變。
    4 品德高尚的林竹喧——純粹信仰的化身
    作為陣眼裏,唯一主動願意擁抱死亡的人,其存在本身就是對"舍生取義"最樸素的詮釋。
    其生命力既表現為"化作春泥更護花"的奉獻,又暗藏"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
    他的存在詮釋著真正的文明守護者,既要像竹子般柔韌地紮根土地,又要如竹節般筆直地刺破蒼穹。
    四象陣眼的設置暗合"天地人道"的哲學架構林竹喧代表天道信仰,魏良象征地脈權力,蕭硯映射人間浮華,李清歡則承載文化道統。
    也是權力文化道德信仰。
    魏良的腐朽少的是林竹喧的信仰,蕭硯的空洞又少了李清歡的思想當貪生本能遭遇求道執念,當虛偽浮華撞見赤誠風骨,陣法的震顫實質是文明基因的自我更新。
    設定暗合《周易》"窮則變,變則通"——唯有讓不同人性光譜在陣眼中碰撞,文明才能突破周期性興衰,完成螺旋式上升。
    (陣眼四個人,其實都是混亂世道下我選出的代表——剛開始寫沒想那麽多,後麵稀裏糊塗就這樣了,哈哈哈哈,很高深的東西是我結合編的,嗯,對,編的,就是寫這種矛盾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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