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燈下。
    錦繡床幃，桃花軟被，本該是溫香入懷。
    但，此刻一口漆黑的棺材，停放在那裏，還鋪著張黑羊皮。
    實在讓人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難怪，這一路都沒發現異常…”
    宋季左眼中，驀然有一道青芒，悄然落進棺材。
    這種手段，他很熟悉。
    曾在蒼井村時，在桃花風和村民養的那些黑羊身上見過。
    這黑羊皮也不知是什麽東西，能阻攔神識探查。
    甚至連烏鴉眼也看不穿端倪。
    當時，桃花風就是靠著這黑羊皮，蒙蔽了他和龐山。
    而宋季他們這一路，雖遇到過人皮。
    可和黑羊皮相差太大，故也未向這方麵深想。
    直到經過客棧院子時。
    宋季看到那些騾馬驢子，才猛然反應過來。
    但那時，他也並未打草驚蛇，因他不知道客棧來頭。
    直到曹阿滿出現，他又將此地裏裏外外都探查了一遍，才終於確定。
    此地的幕後之人，應就是麵前此女了。
    因從曹阿滿出現的那一刻起，這裏就有一股古怪的氣息散發。
    想來是此女平時住在棺材中，剛才打開時，不慎溢散出來的。
    “道友好生無趣，有這潑天的豔福你不享受，幹嘛要來擾亂人家清修呢。”
    這時，棺材裏，黑羊皮忽然鼓囊起來，落地成人。
    在昏暗油燈下，靜靜飄著。
    其衣裙無風而動，黑發如瀑般拉到腳後跟，隻是麵容有些慘白。
    正是先前彈琵琶的曹阿滿。
    可她此時已由凡人，變作了一個練氣十一層的修士。
    “這麽弱嗎…”
    宋季倒是狐疑起來。
    追蹤了這麽久，竟隻是個練氣期修士，難免有幾分失落。
    看來，這一切的古怪，還是出在那黑羊皮上。
    “你是什麽意思？”
    曹阿滿聞言卻是惱怒起來，但以她的修為，自是看不透宋季的隱匿修為。
    隻覺得一個練氣十層修士，也敢對自己這般無視。
    她雙手一抓，房間中頓時就有陣陣陰風，從窗戶間猛然灌進來。
    冷冷颼颼，勾魂奪魄，似要將宋季席卷進棺材裏。
    但，宋季隻是大袖輕輕一掃，就將這些陰風蕩開。
    甚至去勢不竭，強大的氣勢，還直接將曹阿滿掀飛撞到牆上，噴出大口鮮血。
    曹阿滿心間大動，俏臉上滿是驚恐和不敢相信。
    沒想到自己蓄勢一擊，被對方隨手就擋了下來，還將自己擊成重傷。
    這，是練氣十層修士？
    可她此時來不及查看傷勢和多想，連忙翻身起來，躬身行禮道。
    “敢問是哪位前輩，還望手下留情…”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宋季沒有理會她，而是一步上前，朝對方抓去。
    手下留情？
    那是不可能的。
    他現在隻想擒住此女，弄清那些黑羊皮的秘密。
    還有，這和盜取靈草又有什麽關係。
    撕拉！
    但，宋季抬手一抓，明明落在了曹阿滿的身上，可手頭一輕，又頓時落空。
    就隻留下了一張人皮在手頭。
    金蟬脫殼嗎…
    “現在想走，晚了…”
    宋季冷哼一聲，這次有了先見之明，他早將神識鎖定在了曹阿滿身上。
    即使此女再次換皮，也休息逃離出去。
    除非，她連神魂也一起換了。
    不過，宋季還未追出去，就聽見外麵傳來薑萍的嬌斥聲。
    “你是何人，竟敢偷襲本小姐？”
    隨著薑萍話音落下，外麵還傳來陣陣靈氣肆虐，如潮水般，向四周蕩漾。
    接著就是‘乒乒乓乓’的碗筷和桌椅，被撞到的聲音，亂做一團。
    應曹阿滿逃離出去時，剛好遇到了薑萍。
    宋季見狀，大袖一掃，將窗戶破開，就也跟了出去。
    隻是，他迎麵先遇到了綠衣婦人和一群逃難的達官顯貴。
    “哎呦，爺，這麽快就結束了…”
    綠衣婦人揮舞著帕子，就要貼上來。
    “滾。”
    宋季隻冷冷吐出一個字。
    隨即，一道靈光驟然迸發，直接將那婦人攔腰斬做兩截。
    但，這婦人肉身中，沒有血肉和髒腑。
    又是一張輕飄飄的人皮，掉落到地麵。
    這一幕，也讓原本就慌亂的人群，更加驚慌起來。
    那開始被幾個舞女爭執的華服公子，左擁右抱的楊大人，甚至那些礦工…
    都慌忙朝著高樓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怎麽…怎麽回事…”
    這時，韓僻和何銀地聽到動靜，也慌裏慌張的，從一間屋子跑了出來。
    他們說話間，手頭還一邊整理著外裳，係著褲帶。
    而兩人身後房間的繡床上，則躺著一個香肩半露，頭戴點銀步搖的舞娘，哀怨看著他們。
    顯然他們剛才和薑萍說是去出恭，其實就是找這位…姑娘來了。
    “你們自己看吧。”
    宋季直接將綠衣婦人的人皮丟給了他們，接著就向高樓外麵趕去。
    “這，不是剛剛接待我們的老鴇嗎？”
    而韓僻和何銀地接到人皮，看清麵容後先是一怔。
    但，隨即他們就想到了什麽。
    猛然回頭，齊齊朝床上戴著點銀步搖的女子看去。
    隻是，那女子早在見到人皮的瞬間，就幹癟了下去，失去蹤跡。
    除了一道轉瞬即逝的怨毒目光外，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我們剛才，和一張人皮做過…”
    韓僻握著人皮，雙股一涼，難以相信。
    自己那存了許久的寶貝，竟，全拋灑在了一張人皮上？
    宋季剛走出高樓，就見到薑萍在院子裏，和一個女子交手。
    正是曹阿滿。
    她們四周還簇擁著許多人，是先前那些逃離的達官顯貴和礦工。
    他們仿佛被困在了此地，不能出去，正急得滿頭大汗。
    宋季眉頭微皺，神識就已探出，但才剛延伸到半空，就被一股無形的屏障給反彈了回來。
    這處客棧，竟被布置了陣法。
    看來，隻能先解決曹阿滿了。
    ……
    院子裏，曹阿滿已逐漸占據上風。
    薑萍手段確實不俗，可奈何境界低了一層。
    還不時有一些客棧舞女撲上來，她們顯然和綠衣婦人一樣，都是人皮所化。
    這些舞女境界雖然更低，隻有練氣五、六層的模樣，可數量眾多。
    一時間也讓薑萍手忙腳亂。
    薑萍祭出的是一把碧綠長劍，如瑩玉一般，溫潤明潔，沒有一絲瑕疵。
    可又速度奇快，往往隻是一道碧芒閃過，附近就有幾個舞女倒下。
    曹阿滿懷中抱著一把琵琶，每次撥弄，都有一道水狀般的波紋湧出，向四麵擴散。
    連薑萍的碧綠長劍，一時間都受到影響，開始東倒西歪起來。
    那琵琶，竟是一件罕見的音波類法器。
    “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可惜我的寶庫中…又要多一張皮了…”
    曹阿滿抱著琵琶，眼中閃過一絲陰婺。
    她準備動手，給薑萍最後一擊。
    但，就在她動手的瞬間，忽有一股黑水從天而降。
    那黑水數量不多，隻有拇指粗細，可裏麵有一股汙穢之氣，讓人心驚。
    曹阿滿連忙收回琵琶，生怕自己的法器沾染上。
    而待她抬頭看去時，宋季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薑萍麵前。
    曹阿滿雖心頭惱怒，但宋季剛才的出手，早已讓她心驚膽戰。
    也知道了再無斬殺薑萍的機會。
    於是，她正準備說幾句場麵話，就再次施展‘脫皮術’逃遁時。
    忽見宋季抬手一招，就取出了一杆漆黑如墨的大旗，在手頭搖晃起來。
    而隨著大旗搖晃。
    頓時，客棧院子裏就有一股黑乎乎的魔風，無端自起。
    初時微微蕩蕩，向後來渺渺茫茫。
    甚至魔風起處，還向四麵的那些舞女席卷過去。
    撕拉！
    魔風洶洶，颯颯蕭蕭，直接將那些舞女的外裳卷開撕爛。
    但隨後出現的，不是她們光潔的身體，而是一張張人皮。
    甚至因人皮數量太多，還如落葉一般，在滿院子飄揚。
    最後，又落了下來，搭在院子的樹上、牆頭上…到處都是。
    可，宋季手中依舊未停，他握著大旗，繼續搖晃。
    哢嚓！
    驀然，有幾個礦工被卷了出來。
    他們剛到半空就驟然炸開，血霧四濺，布滿高空。
    還有兩顆眼珠子‘骨碌碌’滾落到草叢。
    而薑萍和後麵跟來的韓僻二人見到這一幕，卻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他不是人…是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