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火,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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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當所有工人看過來的時候,哪怕是沉穩如傑拉爾都感到身體一僵,而後下意識的摸向身後。
可他忘記了,他的身上並沒有武器。
但……好像也不需要動用武器。
傑拉爾原本以為自己暴露了,將不得不動用武力來逃離這裏,但他很快發現這些工人的表現有些奇怪,他們一直盯著的,並不是傑拉爾,而是白維的手指。但傑拉爾移動著手指時,他們的目光也會隨之移動,就像是呆板的機器。
但那一雙雙無神的眼睛中,卻仿佛能看出某種渴望。
可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其餘的動作,沒有從各自的座位上起身,也沒有說話,就隻是看著。
無聲的看著。
這一幕讓傑拉爾感到有些發毛,他低聲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想問的是什麽?”
“自然是現在的全部。”
“很遺憾,我也隻能告訴你一部分。”白維挑了挑傑拉爾的眉毛,“汙染物對我的身體有反應,它們渴求著我的身體……”
說到這,白維頓了一下,因為他感覺這說法好像有點惡心,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了。
“這是刻在它們本能當中的,所以哪怕它們都已經不成型,都被榨成了汁,也都會有反應。”
傑拉爾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桶中的源油,那浮現出來的詭異怪臉還在微微湧動著,似乎是想要從裏麵掙脫出來。
這表現,顯然和白維的說法一樣。
源油……確實還有著汙染性。
而這麽多年來,他們一桶桶運回來,並且分發到天琴各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嗎?
如果說天琴城是個巨人,那麽源油就是它的血液,但這血液本身卻是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血液,流淌了上百年。
這個猜想讓傑拉爾感到不寒而栗。
但更加不寒而栗的還是……
傑拉爾緩緩的抬起了頭,再次看向了麵前的工人們,正當他想要向白維繼續發問的時候,這些工人們卻像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樣,又同時收回了目光,繼續起了手中的工作。於是原本安靜下來的車間又在瞬間恢複了嘈雜,仿佛先前的一切都隻是錯覺。
“這……又是怎麽回事?”傑拉爾又問道。
“嗯,怎麽說呢?”白維說道,“感覺有點像是規則壓過了本能。”
“規則壓過了本能?”白維的一句話點醒了傑拉爾,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們的工作是規則,而渴望你的**是本能?”
“你能不能用好點的描述?”白維翻了翻傑拉爾的白眼,沒好氣的說道,“哪怕你直接說是屍塊呢?”
傑拉爾並沒有理會白維的吐槽,他隻是死死的盯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工人。
那個工人很是熟練的做著手裏的工作,動作精密準確的像是機器,像是齒輪——唯獨不像是人。
規則,是每個天琴人內心深處的烙印,從出生的那一刻,人們都會自覺的遵守規則。
但規則並不是一個人的全部。
作為人,最重要的還是……人性。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白維淡淡的說著。
“這裏麵的人……都已經不能算是活著的了,他們屬於人的那一部分早就已經湮滅了,驅使著他們行動的,就隻是規則而已。”
傑拉爾沒有說話,他的表情很複雜:“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們在這裏多久了?”
“嗯……這個問題你問我還是蠻奇怪的。”白維淡淡的說道,“不過我建議伱看一看你身上的這件衣服,或許可以給你答案。”
傑拉爾反應了過來,立刻將身上的這身製服取了下來。
先前他就覺得這身製服有些過於老舊了,但卻沒有細究,因為源油工廠的製服,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變過。
而現在,他看到了製服上的袖章。
“學徒多蘭(225年入職)”
傑拉爾喃喃道:“二十年前?”
竟然是比宵星事件還要早了十年?
傑拉爾感到難以置信,而後他又快步上前,一連看了幾個工人的袖章,發現大都是二三十年前入職的。
查明了這點後,傑拉爾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如果按照他們的入職時間來算,現在的他們早該是滿臉溝壑的老人了。但他們最多的就隻是中年人的模樣,仿佛時間將他們永遠的停留在了某一個時刻。
而這……同樣也是被汙染的象征。
靈魂已經死去,**化為怪物。
而他們以怪物的姿態在這裏工作了十多年,卻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是身為宵星隊長的傑拉爾都不清楚。
“……也就是說,在十年前我接到命令的時候,天琴就已經出事很久了,對嗎?”傑拉爾輕輕的說著,“可我們卻一直都沒有察覺。”
傑拉爾一點點的攥緊了抓著袖章的手,嘴裏喃喃道。
“明明我們和它接觸了那麽多次,卻什麽都沒有發現,什麽都沒有發現……”
感受著傑拉爾那因為呼吸而不斷起伏的胸膛,白維什麽都沒有說,就隻是輕笑了一聲。
但這聲笑顯然將傑拉爾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裏那幾乎被抓壞的袖章,又抬頭看著麵前這數百名不知道工作了多少年的工人們,他沉默了許久,而後輕輕的開口:“這一切,都是因為源油嗎?”
“與其問我,你就不想自己去找一找答案嗎?”白維淡淡的說道,“這偌大的工廠裏,不可能就隻有一個活人吧?”
傑拉爾明白了白維的意思。
隻靠著這些喪失了人性,隻知道以規則工作的傀儡們,顯然是無法完成這間工廠的全部工作的。
就比如說,十年前那些與宵星進行交接,從宵星手裏接過源油的員工們,就不可能是這樣的,要不然他們早就察覺了。
也就是說……一直都有人知道這工廠裏的一切,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還將工廠裏的一切都瞞了下來,任由那有問題的源油發向天琴各地。
想到這,傑拉爾的眼神逐漸冰冷了下來。
“逐新會嗎?”傑拉爾輕輕的說道,“那就是你今天讓我來找的人嗎?”
“我隻是覺得這裏會有一條大魚,讓你來釣一釣而已。”
“是嗎?”
傑拉爾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而後將麵前那已經析出怪臉的源油桶合上,接著走出了車間。
這一次,他不像是來時那般小心翼翼,而是正大光明,毫不掩飾的走了出去。
他甚至很刻意的撞倒了其中的一兩個工人,而後停下來看著他們,似乎是想要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些反應。
傑拉爾的眼中,帶著些許希冀。
但被撞倒的工人什麽反應都沒有,什麽話也都沒有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隻是麻木的,如提線木偶般的站了起來,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工作著。
於是那份希冀便消失了。
就這樣,傑拉爾沉默著走到了車間門口,又轉過身看著。
車間依舊在工作著。
盡管心裏早已有答案,但傑拉爾還是忍不住發問:“他們……還有什麽辦法嗎?”
白維已經猜到傑拉爾會感到愧疚,以他的性子,肯定會認為是他們運回來的源油害死了這幫人。
而白維並不討厭這種自責,他輕笑著反問道:“在汙染地,你是怎麽做的呢?”
傑拉爾還沒有接話,就聽白維繼續悠悠道。
“腐爛的東西,就燒成灰吧,如果你不願意下手的話,我可以幫你。”
傑拉爾自然是聽出了白維的一語雙關。
他沉默了片刻,而後微微頷首:“我明白了。”
於是半晌後。
火,
便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