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縣城之中，蕭天洛正與朱則佑在湘軍的營地裏看著沙盤，這是有過剿匪經曆的施重靠著自己的記憶複盤的山頭情況。
    如今情況穩固，施重也懶得裝了，那點傷早無大礙，提到要剿匪就兩眼放光，立刻將自己的所知全部托出：“這是屬下根據曆年來的剿匪記錄總結出來的地形圖。”
    “湘軍到了屬下手中後雖未直接打上過山頭，但彼此攻防無數回，把對方的路數也摸了個大概，大概是三年前這幫人才換了打法，有些軍隊的意味。”
    “屬下覺得現在的大當家可能有過從軍生涯，懂得操練兵士，以前可能多少有個官階。”
    施重的話讓蕭天洛頗有認同感，他問過當日襲城裏與對方交手的多位湘軍，那種打法的確極像了行軍時的布陣，比起三年前精進了不少。
    這一推演就能猜到了，現在的帶頭大哥三年前接手山寨，用他的那一套吞並山頭，操練山匪，把一幫土匪弄成有了正規軍的水平，這才敢和縣衙叫板。
    今夜程武與童征也在，童征的眉頭一沉：“在軍中需得百戶以上才可帶兵。”
    “的確，所以屬下覺得這人的來曆可以查一查，說不定也有幫助，不過這一查不知道猴年馬月了，咱們也等不及。”施重快言快語道：“既然是有行軍經曆，那就好說了，是不是？”
    蕭天洛繞著這古代的戰爭沙盤轉了一圈，突然指向其中一處地方：“這裏是何處？”
    “此處名為鬼崖，據說一麵為直立的陡峭懸崖，極難攀爬。”
    “若是我的話，必定會將大本營安放在這裏。”
    “哈？”施重不敢置信：“此處上下極不易，在這種鬼地方要是斷了糧，豈不是麻煩。”
    “自己開辟一個上下的法子不就好了？”蕭天洛若有所思：“李克天若是從過軍，會將軍隊的一套拿到山裏去用，從前在山間行軍打仗，可有從山崖上上上下下的法子？”
    “可派遣擅長登山之人率先上山，再接應下麵的人登山。”童征脫口而出。
    “隻要能把人送上去，物就能送上去，隻是困難些，但並非不可達成。”蕭天洛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道：“不知為何，我的直覺濃烈，對方走的就是個劍走偏鋒。”
    “我們越是覺得不可能的，或許正有可能，如何進入這鬼崖？”
    麵對蕭天洛的發問，施重與丁一凡的臉色均是微妙，他們湘軍還從未深入過這麽遠！
    瞅他們這樣，蕭天洛噗嗤笑了：“我懂了，這鬼地方不好進去。”
    “正是，正是，”丁一凡抹了把汗道：“若是把這地方歸為三重，一般湘軍打到一重就了不起了，何況李克天接手後，我們第一重都難進去。”
    “是難進去，還是大家不想拚命？”朱則佑不緩不急地拋出這句。
    其實這也能理解，土匪越發彪悍，當地的百姓又與這些土匪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湘軍的行事倍受掣肘，時間一長，就少了當年的銳氣，十六年前，湘軍可是一戰成名。
    丁一凡不吱聲了，程武輕笑道：“施統領能弄出完整的地形不易，辛苦了。”
    “這是根據縣誌整理出來的，未必精準，再加上湘軍從前的記錄。”施重心裏憋著一團火，朱則佑的話像踩在他的心髒上，壓得他百般不適，但偏偏說不出反對的話。
    除卻上回的十七人外，湘軍還陸續被舉報出有人家中親戚上了山，也成了土匪，本人雖未通匪，但家中有親戚上山，剿匪時如何能拚盡全力？
    湘軍現在站不住腳，這讓他在朝廷派來的大員麵前抬不起頭，窩囊得很！
    朱則佑其實相信蕭天洛的直覺，看完施重整理的這個沙盤後，若是他也會在鬼崖處做文章，這才是真正的易守難攻，最大的弊端是他們需要充足的物資方能守住。
    但若是在此處暗藏著另外一條隱秘的逃生通道，那就另說了。
    如此巨大的工程，若是真讓這李克天折騰出來了，此人也是位奇人。
    想到那封送出去的情報，四人心緒難平，不約而同地望向甘願作餌的六皇子，這位殿下絲毫沒有被自己的決定受到影響，如今他求知若渴，好似將生死置身事外。
    施重與丁一寧仍未被納入信任的範疇，這計劃二人絲毫不知，全然是在為攻打山匪做配合，尤其是施重，大有與他們魚死網破的壯誌淩雲。
    上次一戰，湘軍死傷近半，這對他來說是種莫大的恥辱。
    好不容易等到朝廷的大軍，自是要洗刷這恥辱。
    這沙盤是他費盡心思早就準備好的，就連湘軍內部都不知曉，為何，他心知這幫人守城可以，但攻山卻不可行，他就是憋著一股子勁沒處使。
    還有就是這僅僅是山勢，卻不代表對方的巡防與布局，知其一不知其二，遠遠不夠。
    但隻要能剿滅這幫山匪，他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可以說傾力相待。
    與這兩人打交道下來，就能瞧出二者本質上的區別，一個熱血滔天，卻被束手束腳，不能放開手腳幹，另一個滑不溜秋，隻想左右逢源，讓自己活下去，哪哪都不得罪。
    絕的是這人還能踩著線，查到現在也沒有揪到他的漏洞。
    這兩位統領一正一副，但也談不上一正一邪，各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生存之道。
    “兩位辛苦了，這沙盤於我們極有用處，”程武的語氣溫和了不少：“施統領還有傷在身，早些歇息，我四人再琢磨片刻。”
    這是要趕人的節奏，兩人識趣地離開，程武看著這沙盤：“僅憑著縣與湘軍抗匪的記錄還原到這個地步也是不易，這位施重有些意思。”
    “他其實不是本地人。”蕭天洛一句話點開其中的關鍵：“在本地沒有縱橫交錯的親戚關係，原本是可以放開手腳的，可惜當地的情況遠超想象，他掙脫不得，也是憋著一股氣。”
    “算算時間，情報應該送到了山上，也不知曉對方會如何想，”程武繞著沙盤看了一圈：“若是這化名李克天的大當家真將大本營放在鬼崖，倒也是個天才。”
    大自然鬼斧神工是千年累積而來的成果，若是要在這上麵再作文章，對普通人來說是難於上青天，若是做成了，足以說明此人有驚人的手腕與魄力，否則何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