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潛伏多日的臨時三人組來說，一切也隻是剛剛開始。但在馬卡斯城居民的眼中，戀心節從清晨便已經拉開了帷幕。
    代表著喜慶、愛情和純潔的紅、金、白三色絲帶掛滿街邊的建築，隨著春風舞動。鬱金香和薰衣草點綴道路兩側。一架裝金飾銀的馬車停靠在石下要塞的大門前，四匹栗色牝馬並駕，彰顯主人卓絕的財力。
    這一天不僅是戀心節，還是依格蒙德領主大婚的紀念日。這對地位尊崇的夫婦將乘坐馬車巡遊整個北城區，與民同樂。在藏寶室前的小廣場上，領主大人要發表演講，並向臣民派發神廟製作的節日糖果。
    從這裏出發，二十位幸運的情侶跟隨領主夫婦拾級而上，徒步前往山巔處的迪貝拉神廟，他們將在女神的祝福和領主夫婦的見證下成婚。如此榮耀非常難得，被選中者往往會自發向神廟和領主表達敬意和感激之情。
    除了這極少數的幸運兒之外，戀心節還是所有居民的狂歡日。集市已不限於城門附近的市場區一隅，而是擴展到半個城市之廣。不僅是固定的攤位上擺滿琳琅滿目的商品，就連孩童也遊走在城中，向情侶們兜售鮮花。
    這一天沒有宵禁，節日的喜慶會持續到日落，並隨著神廟舞會的開始達到頂峰。
    至於治安問題，沒有人會擔心。領主的衛隊完全舍棄了南城，居住在那裏的賤民信仰肮髒的邪神，他們不配享受聖靈賜予的歡樂。而在北城，還有各大家族的私人武裝，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怎麽會有人愚蠢到在這樣的日子裏搞事情呢？
    銀血家族的巡邏人手最多，裝備最精良，表情也最為輕鬆。因為他們已經從自己的頭領——歌頌者英瓦那裏，得到非常肯定的答複今天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英瓦算不上銀血家族的心腹，但他作為高級雇員，當然是知道一些內幕的——雖然不是很全麵。他基本能夠確定，馬卡斯城絕大部分的謀殺事件背後，都有銀血家族的影子。畢竟，那些受害者或多或少的，曾對他的雇主表示出敵意。
    所以，當托納爾告訴他今夜可以盡情享受的時候，這位前吟遊詩人立刻施展口才，成功說服兩位金發美女與他共度良宵。領頭的人消失在銀血旅店的某個小房間裏，嘍囉們也忙裏偷閑，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邂逅。
    隨著依格蒙德領主大人駕返石下要塞，衛兵也識趣地將城市歸還給陰影。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得起旅店的房間，而在這個浪漫之夜，也沒有人希望被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窺視。
    誠然，按照諾德人的古老傳統，戀心節當天，旅店應該為情侶免費的房間。但這就如同新生節的免費麥芽酒一樣，逐漸變成象征性的行為。這筆被“減免”的費用，往往以小費之類的其他形式支付。
    開門做生意，為的是賺錢，而不是向祖先和神靈致敬，更不是為了什麽情懷。畢竟祖先和神靈都沒有付錢，那些滿嘴情懷的人，又不肯為他們的情懷支付任何一個塞普汀幣。
    暮色四合，阿吉斯等人溜出亡者之廳。
    愛歐拉早已打探清楚，內波斯每年都去舞會上獵豔，而伊德內肯定留在家中。如此一來，她們不得不兵分兩路。阿吉斯的目標是藏寶室，所以她和愛歐拉一起行動，小女貓出色的夜視能力正好可以彌補愛歐拉的短板。辛迪則孤身前往神廟，獵殺內波斯。
    三人約定，無論是否得手，都要在天亮之前，趕到城南的排水口會合，然後一起隨水流出城。如果這個地方有重兵把守，那麽就返回亡者之廳，潛伏到安全為止。
    從亡者之廳到藏寶室，如果走近路，就必須經過石下要塞前麵的主幹道。那個地方張燈結彩，亮如白晝，還時不時有衛兵巡邏，阿吉斯一個人都不太敢貿然靠近，何況還要拖著個愛歐拉。
    於是，她們選擇和辛迪結伴而行，從貧民窟一帶穿過山路，進入北城區。隻是這條路要遠不少，而且登高爬低的，並不好走。在躲過了幾對兒幽會的情侶之後，辛迪找到一處背光的角落，停住腳步。
    “前邊就是岔路了，我要繼續上山去神廟，看看內波斯那家夥到了沒有。你們想辦法繞過這段路，一直往山下走，過了河就是藏寶室。那房子很大，不會認錯的。”
    辛迪說完，便轉上右手邊的台階，完全沒有隱蔽行蹤。一個年輕女子在今天這個日子裏往神廟去，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阿吉斯和愛歐拉就不好辦了。從她們藏身的地點往左，有那麽二三十米左右，山路兩側都是峭壁。也就是說，二人必須穿過這一段，才能重新躲進陰影裏。
    按照天色估算，神廟的舞會應該已經開始了。不過仍有人沿著山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這些人都是要上山的，如果阿吉斯拖著尾巴和他們迎麵走過，那是一定會引起懷疑的。但隻要能有個十秒左右的時間窗口，就足夠她們衝過去了。
    山路上每隔五米便有一支火把，光線跳躍，晃得小女貓頭昏眼花。她隻得屏氣凝神，靠聽覺來辨別是否有人靠近。隻是這眼睛才閉上半分鍾，就又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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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開！都讓開！”
    山下腳步聲雜亂，還有人吵吵嚷嚷。阿吉斯和愛歐拉對視一眼，都往山路的方向湊近了些。
    既是登山步道，自然寬度有限，窄的地方不足兩米，寬闊處也不過四米左右。兩頭彪形大漢甩著膀子，將山路上的行人推擠到兩邊。後邊呼呼啦啦跟著一群打手，簇擁著兩個衣著華麗的人。那排場好似十八線的演員出遊，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個戲子。
    這些人的披風上都繡著同樣的紋飾黑底盾牌上，倒品字形排列的三顆銀色血滴。
    為首的二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光頭佬，中等身材，一部絡腮胡子，白的多，黑的少。大肚腩墜在身前，臃腫卻不笨重。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他那顆占據了半張臉的鷹鉤鼻子。此人雖然包裹著錦衣華服，卻沒有一絲貴氣，反倒更像個土匪。
    那個女人三十多歲，身材勻稱，五官周正。一頭如瀑的金色長發攏起，幾縷碎發垂在耳邊。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璀璨奪目的項鏈，主墜是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紅寶石，鑲嵌在蝴蝶造型的銀質底座上，光芒流轉，攝人心魄。一襲華麗的紫色長裙，裙上繡著銀色絲線勾勒的花紋，在火把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光。
    這兩人關係應該是不大好。男人似笑非笑，大步流星走在前邊。女人提著裙子，刻意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也是冷著臉不說話。一個老女仆跟在女人身後，小心翼翼地托著裙子的後擺。
    等到一行人走遠，愛歐拉對著阿吉斯低吼。
    “伊德內，那個人就是伊德內！咱們不下山了，小貓，我要去宰了她！”
    “可是，我要去藏寶室……”
    愛歐拉狠狠抓住阿吉斯的胳膊，力道之大，幾乎讓小女貓慘叫出聲。
    “他們人太多了，你先幫我！等弄死了她，我再助你找人。”
    她的獨眼迸射出嗜血的凶光，阿吉斯被嚇得不敢拒絕，隻好跟著她走。下山的路隻有一條，上山的道可就多了。兩人轉至另一個方向，沿著幹涸的排水渠往山頂攀爬。
    “一會兒到了神廟外邊，你先找個視野好的地方藏起來，我和辛迪會在裏邊動手。等人群往外衝的時候，你就射箭掩護我們撤退。咱們三個人分開跑，在預定地點集合。明白？”
    愛歐拉手腳並用，嘴上也不閑著。
    “為什麽要在裏邊動手？很容易被堵住的。”
    “因為，她欠我一個解釋！”
    阿吉斯撇撇嘴。這還有什麽可解釋的？走過去一刀攮死不就得了？不過，他們身邊有十幾個護衛，這幫家夥恐怕不會參加舞會。說起來，在神廟裏確實更容易接近目標。那個辛迪是職業殺手，如果她都選擇進去動手，肯定是有道理的吧？
    小女貓決定放棄思考。她擅長的是潛入而非暗殺，那些刺激的事就讓別人做吧。若是她們真的被堵住了，自己就趁亂溜走，直接往藏寶室去。
    別看她倆繞了遠路，卻趕在銀血家族之前到達。阿吉斯在愛歐拉肩膀上借力起跳，兩三下就爬上了神廟的屋頂。這上邊荒草叢生，甚至還有幾棵刺柏紮根在石頭縫裏。看著小女貓的身影消失，愛歐拉撣掉肩上的鞋印，推開神廟的大門。
    阿吉斯在陰影裏蹦蹦跳跳，挑選合適的射擊角度和掩體。雖然並不打算全力以赴，但總要顧及自身安全嘛。音樂、歌聲、雜亂的交談和人們的歡笑，從她腳下敞開的窗戶傳來，與之相伴的，還有食物的香甜味道。
    小女貓深深吸氣。
    嗯~
    覆盆子、雪漿果和藍莓，桌子上肯定擺著蘋果蛋糕和她最喜歡吃的肉丸子……
    “讓開！讓開！”
    阿吉斯緩緩吐出肉丸子的香氣，抓起短弓。
    六個護衛站在神廟大門兩側，其餘八人忙著驅趕附近的行人。光頭佬並不停留，邁步就往裏走。那個貴婦人則止住腳步，提起自己的裙擺。她沒有回頭，隻是隨口吩咐身後的老女仆。
    “行了，娜娜，裏邊不是你這種人該去的地方，要麽回去，要麽就在這候著我吧。”
    話音未落，南城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眾人都是一愣，好幾個人跑出門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麽。
    “都別動！否則我就宰了她！”
    老女仆突然抽出匕首，抵住貴婦的喉嚨。護衛們將二人圍住，卻不敢貿然上前。一隻腳已經踏進神廟的光頭佬又轉身走了出來，他皺起眉頭打量著伊德內，右手卻在身後打著手勢。靠近山下的一名護衛悄悄轉身，準備離開。
    弓弦聲響起，那人膝蓋中箭，慘叫著跌下山去。
    “好射術！是你嗎，我的小凱伊？”
    伊德內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幫手，立刻得意起來。小女貓沒有回答，默默換到另一個位置。從這個角度，她能夠看到神廟的門口。那裏本就因為爆炸聲聚集了不少人，現在又有綁票的事，更多的人湧出來看熱鬧。
    愛歐拉也在其中，她隨著人流，推搡站在神廟門口的銀血護衛。光頭佬一邊指使手下維持秩序，一邊搖頭歎氣，踱到伊德內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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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算了，我不關心你是哪個部落的。我隻問你，給邁德納奇賣命，值得嗎？”
    伊德內掐著人質後退了一步。
    “為我的國王而死，可比你內波斯給諾德人當狗，要強得太多了。”
    “你放屁！若論功勞，不管你是誰，都比不上我！可是邁德納奇是怎麽對我的？”
    光頭佬踏上兩步，破口大罵。
    “你說我是諾德人的狗？你以為你那可敬的國王當我是什麽？你又以為他把你當成什麽？你知道為什麽那麽多的部落，會在我們被圍攻時袖手旁觀嗎？呸！愚蠢的女人，你什麽都不懂！”
    伊德內緊緊盯著他，謹慎地保持安全的距離。
    “邁德納奇是一條自私的毒蛇！他在宮殿裏享受醇酒美人，卻妄想別人會給他打一輩子仗。你睜開眼睛看看，諾德人給了我什麽？如果邁德納奇也能如此大方，他又怎麽會一敗塗地？”
    內波斯步步緊逼，伊德內連連後退。終於，她的腳踩上貴婦的裙擺，身體失去平衡，匕首一抹而過，鮮血四濺。
    “她殺了貝垂德夫人！弄死她！”
    內波斯以一個胖子不該擁有的速度衝了上去。他雖然赤手空拳，卻異常凶猛，三兩招便把伊德內的匕首打飛。老登輕蔑一笑，變拳為爪，往對方臉上抓去。
    兩根火舌從伊德內掌中噴出，舔上內波斯的大胡子。老登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十來個嘴巴，這才將火撲滅。二人之間的距離又被拉開。
    護衛們一擁而上。阿吉斯毫不猶豫，開弓亂射。兩個目標人物誰是誰非都無所謂，反正小女貓隻管收拾那些嘍囉就對了。但她終究慢了一拍。伊德內雖然逼退了右邊的敵人，左臂卻還是被砍中。
    “賊婆娘！敢燒老夫的胡子！”
    內波斯張牙舞爪，胖大的身軀騰空而起，如餓虎撲食。
    一道倩影憑空出現在內波斯和伊德內中間。辛迪俯身前衝，十五公分的匕首刃全部沒入老登的肚子，切開一條既深且長的刀口。這女鬼一腳蹬住內波斯的身體，反手便將人頭割了下來。
    “親愛的愛歐拉姐姐，你要看熱鬧到什麽時候？”
    愛歐拉如夢方醒，掏出匕首，送進身邊護衛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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