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瀟瀟進入屋內，環視了一圈。
    遠處桌椅、沙發靠在牆根，偌大的客廳顯得空空蕩蕩。
    一進門的牆邊，唯有一張木桌略顯突兀。
    木桌上擺著兩張黑白照片，一盞香爐。
    “瀟瀟你先等等，我把沙發搬出來。”
    “我怎麽都行，現在還不太想坐，要不我幫忙收拾院子吧。”
    “不用，你應該還沒吃飯吧？瀟瀟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再弄點吃的。”
    根生固執的擺了擺手，雙手推著沙發從牆根推了出來，又轉身從廚房倒了杯溫水。
    “謝謝，我現在真不太餓。”
    羅瀟瀟雙手捧著杯子，手心傳來一陣溫熱感。
    “院子裏的東西都不用你收拾，我嬸子和叔父晚上會過來幫忙。快坐吧，我也休息會兒。”
    根生把沙發上的塵土掃了掃，從冰箱裏拿出一盤涼菜，還有一瓶啤酒。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用牙輕輕一咬。
    滋的一聲，瓶蓋彈落在地上，他隨即仰頭喝了一大口。
    “嚐嚐？中午才炒的醬汁青螄，很新鮮，用手剝就行。”
    “噢……”
    羅瀟瀟走過去坐下，端著杯子，背靠在沙發上，拿起一塊兒螄肉嚐了嚐。
    “我要走了。”
    “你不跟我去港島？”
    “不了，我不能拖累你，我已經將……將我媽氣死了，也沒臉待在村裏了。我手裏還剩五六十萬，我準備……準備去西安吧。”
    “去西安？”
    羅瀟瀟扭頭的看著他的側臉，安靜等待下文。
    “嗯，我打算在那兒做個小生意，開個飯店，憑我的手藝根本餓不死，安頓下來之後，再想想賺錢的路子。”
    他似乎釋懷了，已經想開了很多。
    根生的嘴角依舊掛著招牌式微笑，斜著身子，手掌握著啤酒瓶來回轉動。
    羅瀟瀟盯著他，他也坦然麵對羅瀟瀟的目光，仍然麵帶微笑。
    他沒怎麽變，就如同三年前在橫店劇組中，羅瀟瀟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隻是……
    他眼睛上的黑眼圈更深了，頭上的發絲摻了些銀白，這幾天發生這麽多事兒，想必他很煎熬吧。
    “根生，這卡裏錢不多，密碼是我生日，你別嫌棄，拿著吧。”
    從包裏取出一張卡，放在根生麵前，這是羅瀟瀟年前就準備好了的。
    “拿著吧，去了西安人生地不熟的，用錢的地方總歸很多。”
    根生笑了，他笑的很開心，他沒伸手接，仰起頭，將手中的啤酒喝了下去，然後美美的打了個嗝。
    “喂，這卡我給你放桌子上了，還有沒有啤酒，我也想喝了，給我也來一瓶。”
    房間裏很安靜，氣氛有些沉悶，根生低著頭，目光沒有再看過來。
    “瀟瀟，謝謝你，這錢我真的用不著。啤酒有，但是你要開車啊，等會兒你怎麽回去？還是別喝了。”
    他站起身，將手中的空瓶子放在了窗台，扭過頭看向窗外。
    “瀟瀟……你說，我到了西安還能像個普通人一樣那麽過活嗎？”
    “我會不會被人認出來？我本來想去西安開一家小餐館，就是……我一個人就能照顧得來的那種蒼蠅小館，你說我會不會被別人認出來，然後像現在一樣，被人羞辱，挨罵。”
    羅瀟瀟剝開一塊螄肉 扔進了嘴裏，很有嚼頭，汁水也一股子鮮甜味兒，隻不過後勁有些辣，端起水杯又喝了兩口水，衝淡了這股辣味兒。
    “要不跟我去港島？安全一點，畢竟港島應該沒人認得你。”
    “港島那邊寸土寸金的，我要是有這錢早都出國了，而且……我去了那邊也是被人瞧不起的鄉巴佬，根本沒有西安舒服，我打算直接在西安養老了。”
    “養老？你今年才二十二三吧？”
    根生站在窗戶前，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了一根遞給羅瀟瀟，然後打著火給羅瀟瀟點上。
    這是他最喜歡的事兒，他一直覺得羅瀟瀟低頭嘬煙的動作太颯了，就是火光映入臉上的那一瞬間，實在是太颯了。
    “說真的，我現在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唯一的親人，我爸，走得早，我媽，今早剛埋。我早該走出去了，你說當明星就是這點不好，做錯一步便很難翻身，就像是直接被浪拍死在岸上。五湖四海這麽大，根本沒地兒，到處都是罵我的人過年前，我還在想，我終於成了角兒了，成大腕兒了，也能衣錦還鄉了。我媽那叫一個樂嗬，在村裏逢人就誇，天天盼著過年，可現在呢”
    “根生，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過了今天，太陽照常升起，慢慢的日子會好，時間長了會好的。”
    羅瀟瀟默默聽著，手上夾著香煙，放在嘴邊猛地吸了一大口，隨即向空中吐出大團煙霧。
    “或許吧，瀟瀟，我有點後悔了後悔入圈了，後悔做演員，還後悔”
    “嗯？”
    “還後悔認識了你。我當時覺得特逗，瀟瀟，你一個無權無勢的特型，憑什麽比我還拚，也對，我進組每次都是走關係花錢，而你卻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我從沒見過一個泥腿子演技這麽傳神。所以我就好奇，對你特別好奇，就像貓抓撓心一樣。”
    “唉，之後呢我也暗地裏想和你比比，可我當時都跟榮輝簽了合同，做了藝人，榮輝很小，一沒戲，二沒資源，公司拿什麽給我啊。”
    “而且榮輝必須要我配合公司，去陪資方喝酒，做公關。憑著點我僅有的姿色，哄著女投資人，給資源，給錢。條件雖然很好，但前提就是我必須要伺候好她們。我想要拍戲，想要資源就得忍著，受著。然後終於有一天，她看上了我，給我了一個機會，讓我演《帝都青年》男三，我我就同意了。“
    根生撓了撓頭，走到窗戶邊，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散散屋內的煙味兒。
    火紅的夕陽從窗戶中照了進來，灑滿了客廳，一個男人的影子被不斷拉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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