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尋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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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導們的開場白都很簡短,核心隻有一條,那就是開拓新型的西部片,挖掘西部人的精神世界!

    “接下來請同誌們暢所欲言,各抒己見,不要有什麽顧慮。”

    此話一出,與會的一個個踴躍發言,仿佛要把憋在心裏的話都抖落出來。

    第一個站出來發言的,是西影廠的人,一開口,便舉出了轟動一時的《人生》。

    “我覺得要拍西部片,最繞不開的就是鄉土,鄉土是城市的過去,是民族曆史的博物館……”

    “我對剛才的觀點持保留態度!”

    緊接著,就有第二位舉起手來,滔滔不絕道“創作視野決定了電影的思想高度、現實寬度和價值厚度,我們不能把西部片局限在鄉土上,西部人民的生活情感、民俗風情、地域文化,西部電影能拍的東西多不勝數,電影工作者應該想方設法地展現一個豐富立體的西部形象才對。”

    眾說紛紜,議論不休,討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

    就在爭論“城市和鄉土”、“曆史和現代”等話題時,人群中冒出個電影評論家

    “開拓西部片,不應該隻把視野放在國內,完全可以借鑒美國西部片的經驗,特別是像《西部往事》、《荒野大鏢客》、《黃金三鏢客》這樣好萊塢電影,讓我們的西部電影跟國際接軌。”

    頃刻間,滿堂嘩然,如沸水般沸騰起來。

    龔樰和朱菻一樣,兩眼直直地盯著方言的背影,卻見他無動於衷,如同看戲的局外人一樣。

    “請要發言的同誌舉手。”

    台下烏壓壓的一片人,齊刷刷地把手舉高。

    眼見整個會議的走向越來越亂,夏偃指名道姓道“方言同誌,你對西部電影有什麽看法?”

    這也太不講究了!

    不是說好了自願的嘛,怎麽還點上名了!

    方言很是無奈,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地站了起來,罷了,都退下,該我裝逼了!

    朱菻掃了一圈,周圍本來想要舉手的人,動作停頓了下,然後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咳咳。”

    看到方言戰術性咳嗽,龔樰噗嗤一笑,目光當中充滿著深情和期待。

    “剛剛有同誌提到要借鑒美國的西部片,我想說的是,‘西部片’是借用了美國西部類型電影的一個詞,並不能照搬概括我們華夏西部電影的情況!”

    “何以見得啊?”

    鍾惦斐饒有興趣道“方言同誌,你不妨把話說得再清楚些?”

    方言環顧四周,“美國西部片的本質是殖民,是東部去征服荒蕪的西部,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華夏的西部電影難道也要拍殖民,拍征服嗎?”

    包括陳凱哥在內,支持借鑒好萊塢經驗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反倒是鄉土派的人興奮不已,以為方小將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結果卻是出人意料。

    “至於要像《人生》一樣,聚焦在鄉土上,未免搞錯了概念。”

    “《人生》本質上是部鄉土電影,隻是恰好在西部拍攝而已,這樣的故事題材,也可以在中部,在東北,在南方,又怎麽能作為西部電影的代表作呢?”

    麵對方言的質問,章藝謀等人竟覺得好有道理,一時間無言以對。

    吳天明語氣裏充滿敬佩,“那方老師覺得,西部電影該是什麽樣的呢?”

    “首先,我們必須要拎清楚,不管是美國的西部片,還是華夏的西部片,都屬於類型片的範疇。”

    方言直截了當地說。

    在場的不少人,還是頭一次聽到“類型片”這麽個新鮮的詞匯。

    “我們國內目前比較成熟的類型片,就屬武打片、軍事片、故事片和愛情片,像喜劇片、科幻片這些類型片,還很欠缺。”方言道,“其中也包括西部片,如果想要把西部片類型化、想挖掘陝甘寧青在內的西部精神世界,就必須要從西部本土的民族地域裏找到文化特質。”

    “接著說。”

    台上,夏偃取下胸前的鋼筆,做起了筆記,鍾惦斐等人也有樣學樣。

    台下,章藝謀、韋必達、韓三坪等人立刻拿出筆記本記錄,絕不錯過方老師的演講。

    周圍的電影評論家、編輯、記者見狀,也紛紛掏出紙筆,洗耳恭聽。

    “其實,電影界裏出現‘西部電影’的現象並不偶然。”

    方言認真道“文學界裏就出現了包含‘西北風’在內的民族地域文學,音樂界也有‘西北風’的民謠作品,究其根本,因為我們文藝界有一種‘文化尋根’的趨向。”

    “尋根?!”

    相比於其他人,石鐵生、莫伸、龔樰這些跟方言親近的,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提過類似的概念。

    “沒錯,就比如說文學。”

    方言如數家珍地介紹起來。

    且不說首倡“把文學植根於民族地域文化”的嶺南文學,就說以韓少恭、古樺為首扛起的“湘楚文學”的大旗、蔣紫龍、馮驥材他們號召的“津味文學”,以及自己剛剛開發出的“新京味”。

    除了以外,包括詩歌、戲劇在內,都來源於同一種泛文化思潮。

    “沙沙。”

    “沙沙。”

    全場隻有方小將的講話聲,和眾人的記錄聲,不管是真記還是假記,統統埋頭寫著。

    鍾阿城本來隻是在父親鍾惦斐再三要求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席這個座談會。

    此時此刻,聆聽了一番方老師的教誨,仿佛感覺打開了一扇通向文學的全新大門。

    “大家有不理解的嗎?”

    方言掃視一圈。

    “我有個問題……”

    鍾阿城高高地舉起手,“依方老師的意思,西部電影也受到這股尋根思潮的影響?”

    “當然!”

    “黃河是母親河,發源地就在西部,而華夏的文學、電影以及音樂的生機,也同樣在西部,就連我們華夏和國外的文明交流融合,也是從西部的絲綢之路開始的,所以,我覺得不管是上陝北文學,還是西部電影,都不該局限在西部地域的呈現和西部發生的故事,而是文化的根與葉。”

    “就像要站在國際視角上,何不展示絲綢之路文化相關的曆史和現實呢,比如敦煌?”

    方言的一席話,讓整個格局全方位地打開,無疑是一次空前的開拓和極大的豐富。

    不光是在座的電影界人士,從事文學、音樂、詩歌的作家、編輯和記者們都感覺到在民族地域文學當中,竟然流動著這麽一股勃勃生機的“尋根思潮”,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們的文藝工作者要把眼光投向華夏傳統文化,重新審視腳下的國土,回顧民族的昨天……”

    “一個民族自己的過去,是很容易被忘記的,也是不那麽容易被忘記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眾人都沉默了,方言也沉默了。

    上輩子,華夏的西部電影還真不少。

    《一個和八個》、《黃土地》、《默默的小理河》、《野山》、《黃河謠》、《雙旗鎮刀客》、《秋菊打官司》,甚至包括《牧馬人》,這些電影都有西部地貌風景、民俗人情的細節。

    但真要論起“西部電影”的定義和理論,是一概沒有。

    整個西部電影的概念因為沒有梳理完整,半途而廢了,但如今,此一時非彼一時。

    方小將在座談會上的這一番話,不僅讓“西部電影”、“尋根文化”的概念正式誕生,而且把“西部電影”和“尋根文化”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交相輝映,互相映襯,內涵一下子就豐富起來。

    在場的所有報刊編輯和記者,各個來了精神,就像餓狼一樣盯著這塊肥肉。

    方老師,會說話就多說一點!

    不是不相信您,隻是大家還想多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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