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靜輕輕“嗯”了一聲，蒼白的臉頰上旋即綻開一抹笑意，那笑容幹淨純粹，似雨後初霽，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她想讓陸江河放心。
    陸江河凝視著她，心中的酸澀與疼惜翻湧不息。
    這時，蔣澤濤從外麵探了半個身子進來。
    “陸哥，嫂子，胡阿姨，林阿姨，還有伴郎伴娘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席麵馬上就好。”
    說完，他便招呼著幾個幫廚的婦女，在新房內側迅速支起一張小圓桌，片刻功夫，幾樣家常卻透著熱乎勁兒的菜肴便擺了上來，有清炒的時蔬，有燉的土雞湯，還有一盤剛出鍋的白米飯。
    飯菜的香氣在新房內彌漫開來。
    胡娟和林燕等人確實也餓了，互相招呼著。
    沈文靜麵對著那桌飯菜，卻隻是靜靜看著，沒有絲毫動筷的意思。
    她的胃裏空空蕩蕩，卻感覺不到饑餓，隻有一種沉甸甸的滯塞感。
    陸江河看在眼裏，默不作聲地拿起碗，盛了小半碗米飯，遞到沈文靜麵前。
    “吃點吧，多少吃一口。”
    他將碗遞到她唇邊。
    沈文靜沒有說話，順從地張口，接過碗筷，咽了一小口米飯。
    陸江河又迅速剝了三四隻通紅的基圍蝦，將飽滿的蝦仁剔出來，放在一隻幹淨的小碟裏，重新端到沈文靜麵前。
    “把這個吃了，有力氣才能撐下去。”
    沈文靜看著碟子裏晶瑩的蝦仁，又抬頭看了看陸江河。
    她再次點了點頭，拿起筷子，雖然口中依舊沒什麽滋味，還是將那幾顆蝦仁和一小口米飯慢慢吃了下去。
    簡單用過一些食物後，徐妍妍便扶著沈文靜進了裏間。
    片刻之後，當沈文靜再次從裏間出來，出現在陸江河麵前時，屋裏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
    她換下繁複的婚紗，穿上了一件大紅色的暗紋刺繡修身旗袍。旗袍的料子是上好的絲綢，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貼合著她高挑勻稱的身段，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立領盤扣，雅致含蓄，開衩處卻又在行走間隱約露出修長白皙的小腿，平添幾分成熟的風情。
    化妝師顯然也為她重新補了妝，原本因疲憊而略顯黯淡的臉色，此刻敷了薄粉，兩頰染上了恰到好處的嫣紅，眉眼也細細描摹過，更顯得明眸皓齒。
    那雙眼睛依舊帶著倦意，卻因妝容的襯托，多了幾分深邃與嫵媚。整個人站在那裏，便如一朵雨後初綻的紅玫瑰，嬌豔奪目，風情萬種，與之前穿著婚紗時的清麗端莊相比，又別是一番韻味。
    許是這身裝扮，或許是那細致的妝容，她的氣色看起來確實好了許多，至少不像先前那般令人揪心了。
    陸文婷適時地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上麵整齊地擺放著紅雙喜香煙、大紅的火柴盒、各色喜糖，還有兩瓶包裝喜慶的白酒。
    “哥，嫂子，都準備好了，咱們出去敬酒吧。”
    陸江河點了點頭，伸出手，沈文靜自然地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兩人並肩朝著新房外走去。
    堂屋的門一開，外麵喧鬧的喜慶聲浪便湧了進來。
    早已等候在酒席間的賓客們，一見新郎新娘攜手出來，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帶著各種探究、祝福和看熱鬧的神情。
    陸江河引領著沈文靜，徑直走到了靠近主位的一桌，桌旁坐著的正是陸江河的二叔陸建興一家。
    陸江河對沈文靜介紹道。
    “這是二叔。”
    沈文靜臉上立刻綻放出完美的笑容，那笑容明媚燦爛，甜得恰到好處。
    她脆生生地叫了一聲。
    “二叔。”
    隨後，她又落落大方地問道。
    “二叔，您是喝酒還是抽煙呀？”
    陸建興嘴角往下一撇，從陸文婷端著的托盤裏拈起一支紅雙喜香煙，夾在指間。
    “煙吧。江河有福氣啊，娶了這麽俊的媳婦。”
    陸建興這話一出口，桌上他婆娘臉上便有些掛不住，悄悄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沈文靜。
    沈文靜依舊掛著得體的笑容，從托盤裏拿起一盒嶄新的“大紅鷹”火柴。她抽出一根，在火柴盒側麵的磷皮上輕輕一劃。
    “啪嗒。”
    火柴杆從中斷裂，紅色的火柴頭掉在了地上。
    新房內本就因剛才之事有些凝滯的氣氛，此刻更添了幾分尷尬。
    沈文靜的指尖微微頓了頓，旋即又抽出一根。這一次，她似乎想控製力道，劃得更輕，火柴梗彎了，火星未出。
    她不自覺地輕輕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陸建興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怎麽？省委書記的千金，連根火柴都點不著了？還是說，攀上了高枝，就不把我們這些窮親戚放在眼裏了？江河啊，你現在可真是出息了，娶了這樣的媳婦，是不是往後連二叔我都不認了？”
    陸江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眉宇間一股戾氣就要發作。
    沈文靜卻在陸江河開口之前，極快地朝他遞了個眼色，幅度微小到幾乎隻有陸江河能察覺。
    她深吸一口氣，又拿起第三根火柴，這一次，她的指尖有些發白，終於，“嚓”的一聲，一小簇橘黃色的火苗在火柴頭上跳躍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火苗湊向陸建興夾在指間的香煙。
    陸建興卻像是沒看見一般，夾著煙的手微微往旁邊挪了挪，那火苗便隻燎了個空。
    “進了我陸家的門，就得守我陸家的規矩。什麽書記千金，到了這兒，就得洗衣做飯，伺候公婆，聽我們陸家人的話！可別把外麵的那些派頭帶到家裏來，我們陸家是小門小戶，可容不下那麽大的架子！”
    火柴的火苗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燒到沈文靜的手指。
    陸江河再也忍不住，猛地跨前半步。
    “有完沒完？”
    他一把從沈文靜手裏奪過那根即將燃盡的火柴，狠狠摜在腳下，皮鞋用力一碾，火星徹底熄滅。
    沈文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江河……”
    她見陸江河胸膛起伏，連忙又從托盤裏拿起一根火柴，想要再次點燃。
    陸江河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