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美好的憧憬，如今都化作了泡影。
    眼下的現實，隻能是困守在這座壓抑的城市裏。
    所謂的散心，不過是在市區裏找個不大不小的商場，漫無目的地逛上一逛。
    或者去附近的街心公園，沿著固定的路線溜達幾圈，看著旁人悠閑的姿態，心中五味雜陳。
    偶爾，兩人會刻意尋找一些新開張的，又或者以往從未嚐試過的飯店。
    點上幾道陌生的菜品，試圖用味蕾的新鮮感來衝淡心中的苦悶與焦躁。
    但這終究隻是杯水車薪，短暫的麻痹過後，是更深沉的無力。
    當然這幾日，陸江河與沈文靜也並未真正清閑下來。
    他們動用了能想到的所有關係網絡，四處奔走，試圖打探消息。
    該找的關係都找遍了，該托的人情也都遞了出去。
    然而，麵對省紀委親自操刀的案子，這些努力顯得蒼白無力。
    案件的保密級別之高，審查措施之嚴密，遠非尋常的關係網所能觸及。
    那些曾經圍繞在沈瑉坤身邊的門生故吏，此刻大多選擇了沉默。
    即便有人可能知曉些許內幕，也絕不敢輕易泄露分毫。
    官場之上，大樹一旦傾倒，依附其上的藤蔓最本能的反應便是如何自保。
    這一點，陸江河心中洞若觀火，並未抱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人心涼薄，世態炎涼，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思來想去，似乎唯一的突破口，還是得寄望於市長文興海。
    畢竟，在沈瑉坤出事之後，文興海是唯一一個個主動致電表示關切的地方大員。
    這份在關鍵時刻的“雪中送炭”，讓陸江河覺得此人或許還保留著幾分舊情。
    他時不時的將這份判斷講給沈文靜聽，試圖以此給她一些慰藉，讓她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微弱的曙光。
    除此之外，陸江河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被眾人忽略的細節。
    按照慣例，每年由省委書記親自主持的省委常委會，其召開通知和議程安排都會提前下發。
    沈瑉坤作為省委書記，是這類會議的法定主持人。
    然而，從事發至今已經過去數日，省委辦公廳方麵卻遲遲沒有傳出任何關於更換會議主持人的消息。
    這意味著，至少在程序上，沈瑉坤的省委書記職務尚未被正式免除或由他人代理。
    在等級森嚴的體製內，每一個程序的變動都蘊含著豐富的信息。
    省委會議的議程安排，尤其是主持人選的確定，更是牽動各方神經的敏感點。
    如果沈瑉坤的問題已經定性，或者高層已經決定徹底放棄他，那麽為了保證省委工作的正常運轉，勢必會盡快指定新的負責人來主持大局。
    遲遲沒有動作，反而透露出一種微妙的信號。
    陸江河據此推測，沈瑉坤目前的情況或許不像外界傳言那般凶險，他的人身應該是安全的。
    至少，在更高層麵的博弈沒有明確結果之前，沈瑉坤暫時不會有傾覆之虞。
    這或許是案件調查初期的一種策略，也可能是各方勢力仍在角力，尚未達成最終的處置共識。
    但這種推測，終究隻是缺乏實證的安慰。
    現實的困境卻是冰冷而殘酷的。
    沈瑉坤與家人之間，完全處於失聯狀態。
    電話不通，音訊全無，他就如同從這個世界上憑空蒸發了一般。
    這種未知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作為女兒，沈文靜內心的焦灼與痛苦可想而知。
    她那雙往日裏總是閃爍著靈動光彩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憂色，即便是剛打理過的頭發，也掩不住眉宇間的疲憊。
    除了要強打精神應付母親胡娟每日數次的電話詢問，那些瑣碎卻又現實的麻煩也接踵而至。
    她剛剛投入心血開張不久的自媒體公司，因為父親的這樁突發事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原本幾家已經進入實質性商討階段的官方媒體合作項目，對方都以各種理由委婉地取消了後續談判。
    商業合作，向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這些變故，無疑讓本就心力交瘁的沈文靜更加鬱悶。
    在這種高壓與焦灼之下，新婚夫妻間的第一次不諧悄然而至。
    這甚至算不上一場真正的爭吵。
    起因隻是因為一杯冷掉的茶。
    沈文靜緊繃的神經在某一刻突然斷裂，言語間帶上了一絲平日裏絕不會有的尖銳。
    陸江河心中同樣鬱結，回應時也失了幾分往日的溫和。
    空氣驟然凝固，新房內的喜慶陳設都顯得格外刺眼。
    然而，這短暫的對峙幾乎在形成的瞬間便煙消雲散。
    兩人看著對方布滿血絲的雙眼與憔悴的麵容，心中的怒火化為了更深的疼惜與無奈。
    無需過多的言語，一個歉意的眼神，一次輕柔的觸碰，便達成了和解。
    這場未曾爆發的“爭吵”，卻給陸江河敲響了警鍾。
    他意識到，長時間困守愁城，隻會讓彼此的情緒在壓抑中走向崩潰。
    他向沈文靜提議，提前結束這變了味的蜜月。
    與其在無望的等待中彼此消耗，不如回到各自的軌道，用工作來轉移注意力。
    沈文靜幾乎沒有猶豫便同意了。
    或許，投入到具體事務的忙碌中，真的能暫時忘卻懸在頭頂的利劍。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沈文靜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公司談判失敗的殘局中。
    那些因父親變故而告吹的合作，需要她逐一去溝通，去彌補，去尋找新的出路。
    而陸江河，則回到了市裏。
    文興海早已為他辦妥了借調手續。
    盡管明陽縣縣長的任期未滿，但縣裏的工作已由專人接手，處理他遺留下來的事務。
    他今後的工作重心，將徹底轉移到市府大院。
    沈瑉坤的事情，在市裏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反而成了某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陸江河上班的第一天，便感受到了這種無形卻有質的壓力。
    那些投向他的目光，複雜難明，有審視，有探究，更有掩飾不住的異樣。
    李珂在午休閑聊時，悄悄向他透露了一些他未曾直接聽聞的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