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組長站起身，朝著陸江河伸出手，臉上擠出一絲公式化的笑容：“陸秘書長，久仰大名。”
    陸江河伸出手，與他有力地握了握。
    他微微點頭，目光平靜地迎著對方的審視，沒有半分退縮：“王組長客氣了，配合巡視組工作，是我們地方幹部的分內職責。”
    簡單的寒暄過後，王組長重新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陸秘書長，我今天來，是代表組織，就楊洪案的初步調查情況，向市裏做一個通報。根據規定，有些情況需要讓你知曉。”
    陸江河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眼簾低垂，沒有說話，隻是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
    王組長清了清嗓子，語氣嚴肅：“楊洪的問題，比我們最初掌握的要嚴重得多。隨著調查的深入，他不僅交代了在江南新區拆遷工作中的違紀違法行為，還牽扯出了一些……關於江南新區開發初期的舊事。”
    他在這裏停頓了一下，銳利的目光再次鎖定陸江河，似乎想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其中，有些線索，指向了沈瑉坤同誌。”
    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嗡聲。
    文興海端著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陸江河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將茶杯放回桌麵，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磕碰聲。
    他抬起眼，平靜地看著王組長，語氣淡然：“王組長，我相信組織，也相信我們黨的紀律。任何調查，都應以事實為依據，以法紀為準繩。既然調查還在進行中，我相信組織最終會給出一個公正、客觀的結論。”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沒泄露任何個人情緒。
    王組長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陸江河會是這種反應。
    他幹咳一聲，加重了語氣：“陸秘書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情況，組織上認為有必要提前跟你通個氣。目前來看，沈瑉坤同誌的問題，恐怕不小。被雙規，基本上是定局了。”
    陸江河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目光直視著王組長，“王組長，你是代表組織來向我通報情況，還是代表個人來向我透露‘小道消息’？”
    王組長臉色一僵，被這句話噎得不輕。
    陸江河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如果是前者，那麽我洗耳恭聽，並堅決執行組織的任何決定。如果是後者，恕我直言，在正式結論出來之前，任何猜測都是不負責任的。我作為他的家屬，更應該相信組織，而不是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
    “你……”王組長被他這軟中帶硬的話頂得有些下不來台，臉色漲紅。
    陸江河卻仿佛沒看見一般，轉向文興海，微微欠身：“市長，如果王組長隻是通報這些，那我明白了。關於工作，我還有幾件事項需要向您匯報。”
    文興海放下茶杯，笑著打圓場：“江河啊，王組長也是一番好意嘛。他也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他轉向王組長，語氣變得嚴肅，“王組長，江河同誌的政治覺悟還是很高的，這一點你放心。上麵的問題，目前確實不涉及他。你繼續說。”
    王組長借著台階下來，臉色緩和了些，但看向陸江河的眼神裏，多了一絲忌憚。他沉聲說道：“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沈瑉坤同誌被雙開是肯定的，至於是否涉及更嚴重的貪汙腐敗甚至刑事問題，調查組還在進一步深挖。陸秘書長，你要做的，就是穩住心態，好好工作。”
    陸江河點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感謝組織的關心。我會的。”
    王組長最後拋出了今天的核心目的：“另外，省裏對榮平煤礦的開發項目非常重視，文市長也多次強調這是我們江州的重點工程。楊洪的案子不會影響到項目推進，希望陸秘書長你能繼續配合文市長，把這項工作抓緊、抓實。”
    陸江河終於笑了，那笑容很淡，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看著王組長，又看了一眼旁邊含笑不語的文興海，緩緩開口：
    “請組織放心，榮平煤礦的項目，我會一如既往地，按照規矩和程序來辦。”
    王組長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他幹笑兩聲，試圖挽回一點場麵：“陸秘書長果然名不虛傳，能力和覺悟都是我們江州幹部裏的表率。有你這句話，省裏和市裏就都放心了。”
    “江河同誌，你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有些事，水太深，不是我們這個層麵能摻和的。把手頭的工作做好，就是對組織最大的負責。”
    陸江河臉上的笑意不變。
    “王組長說的是。我這人沒什麽大本事，就是認死理。”
    他放下茶杯，目光清澈地看著對方，“組織交辦的工作，就是我最大的事。至於摻和，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管閑事。”
    王組長徹底沒話說了。跟陸江河這種滴水不漏的人打交道，讓他有力使不出。
    文興海始終含笑看著這一切，直到此刻，才終於開口，一錘定音：“好了，王組長今天來，主要就是通報情況。江河，你心裏有數就行。先去忙吧。”
    “好的，市長。王組長，您慢走。”
    陸江河站起身，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步伐穩健，脊背挺直，沒有半分的遲疑和留戀。
    門關上的那一刻，辦公室裏的氣氛才陡然一鬆。
    王組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文興海，臉上帶著一絲餘悸：“文市長，你這個大管家，可真是……不好對付啊。”
    文興海笑了笑，眼神幽深，意味深長：“是塊好鋼，但也要看用在什麽地方，看是誰的刀。”
    今天的談話讓陸江河一整天都心緒不寧。那是一種久違的煩躁感，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推著他，讓他身不由己地朝著一個既定的方向走。
    他不光是惱火王組長那番話裏話外透露出關於沈瑉坤的小道信息，更惱火這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被動局麵。他陸江河兩世為人，最厭惡的就是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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