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爺爺，我不恨你……
    卜嵐泣不成聲，木有成緊抱住她，二人相擁而泣。隻不過木有成並沒有哭出聲，任由臉上老淚縱橫。
    老來相伴，執子之手，相守白頭。這一生，他虧欠這個女人太多，太多；最多，最好亦不過是桌上添上幾個好菜。
    剩下的孩子們皆要修煉資源，在那段歲月裏，他早已賣盡功法，散盡家財。二人大婚之時，沒有三書六聘，禮宴八方，隻因族中之寶，件件已為了自己一個個學生做好了打算。
    那時，他正任為中洲道師，卜嵐亦是一位世家獨女。慕當世公子盛名，女子唯見傾心，褪金冠、彩衣，相隨……物是人非。
    “子清，我實在不想再這般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的死去。不要再教他們修煉了。他們好苦，好苦啊……”
    木有成深吸氣，拍了拍卜嵐後背。輕聲道“不哭，不哭。”
    除了這兩句，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麽，解釋什麽。因為她知，她懂。
    卜嵐抬頭，隻見木有成老眼之中閃過了她數千年未見，從始至終，從未曾見過的迷茫。
    一雙渾濁，帶淚的老眼，茫然無措。難道我真的錯了嗎，還是這世間，天下都錯了。
    她，他們沒錯。他們的後輩也沒錯！至北域我並沒有再收一徒。是他們年幼，哭著，跪求著我教他們修煉啊。
    這一守，一教，便是蒼黃不清歲月，我木子清子赴黃泉，獨活我癡恨守著這一群群孩子們。這不是苦，這難道不是苦嗎？
    親眼望著他們失去生親，從稚嫩到獨擋一麵，再到丘沙一捧，枯墳—座。我守著，望著，悟了千年。始終悟不明白……
    悟不明白啊。
    “把他們送走，咱們也走吧。可好？小嵐。”
    木有成抬手，枯手撫慰著卜嵐臉頰，在千年前早已蒼老的聲音很是溫柔。內心不舍，不忍，難受桑然地說道。
    卜嵐抽泣，抬臉，望著那張老的不成模樣，卻仍舊透露無盡溫柔的臉。
    答道“與子之誌，甘如甜泉。此生相守，來世相守。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木有成取下頭頂的發簪，瞬間生機勃發，白發披肩如雪，隨風飄動，溫潤如玉。低眉望著風中站靠在懷裏的卜嵐，吻了下去……
    初一，邊荒臨近黃昏時刻，戰火之中多了一對劍修道侶。
    男人劍眉星目，眼如浩瀚汪洋，臉上深藏殺機，暗帶溫柔，蓋過了冷傲之氣。女子身姿絕傲，容顏冠世；淺笑依偎踏空而立在他身旁。
    他們年輕，風采依舊，盛顏重回那年。恍如歲月未曾出現過一樣。
    二者一身樸素衣袍，無畏濃烈戰火燃燒，漫天魔族。
    卜嵐釋然爾笑，湧動的能量，戰風吹起發絲。往前踏出一步後，她輕聲說道“子清。這些年你保護我太久，太多了。今天，該換我護你一時了。”
    說完，卜嵐抽劍，果斷一劍斬出。虛空大震，木有成衝到前方，緊追強烈劍勢而去。
    魔族頓時大亂，好幾個強大存在在交戰之中咒罵不斷。
    十二境，十三境的魔族被這一劍斬去足足七位。
    段無崖猛的一顫，感受到這股龐大，熟悉的劍勢之力，意境。猛烈一劍朝前方怒劈下，兩尊偽仙境強橫魔族狠狠斬退。
    他欲要離去，這時那兩尊偽仙境又不依不饒地追殺來。段無崖急的如火燒身，焚心般，幹脆收起了手中破爛竹劍。
    “兩個老雜毛，打了幾千年了。沒完沒了了是吧？好好好，今天也該有個生死了！”
    他怒甩一拳，又狠踢出一腿。
    一魔臉都被打到變形，另一位饒是用雙臂擋住，也是被巨力狠砸到了地麵。大地塌陷，土石飛濺。
    那位被拳頭揍飛的魔族，他滿臉的不可思議。“這混蛋什麽時候偷偷練體了？肉體竟強到了這般地步？”
    段無崖哪還有功夫搭理二者，慌張朝正大戰，熟悉、升起的兩股劍氣如虹之處趕去。
    兩尊存活了幾十萬年的老魔為之一愣，他跑了？他竟真的跑了！
    “追啊！你個老玩意兒，還躺在那裏幹什麽！等著我來扶你嗎？！”
    空中，他揉搓著那直發痛的腮幫子，怒喊道。
    這一拳，當真是打在腮幫上了！
    深坑裏麵的老魔一爪拍在地上，大地又陷了百米不止。他怒吼道“你怎又不去？老東西！又想坑害我！”
    罵完，老魔不禁沉思，才短短幾年，他竟然一躍反之，壓著我倆打！
    等再過個百年，我二者聯合，怕是也隻有逃的份。在這區區彈指歲月，他究竟是遇到了何等逆天機緣？
    那恐怖的劍招，劍勢，在他手裏，至少要比以往強上三分。
    劍仙之境，不超百年！
    “老東西。那群老骨頭是時候該醒醒了，否則又要跟五萬年前一樣，損失慘重呐。這一戰，必破邊北，斬去這麽一位未來劍仙，更是重中之重。”他踩碎大地，踏空而起，揉搓手臂說道。
    空中那尊偽仙境魔族聽後愣神三息，點頭，閉眼呼道“吾之族血，魔神降佑，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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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上數不盡的魔族朝木有成，卜嵐撲殺，圍攏。
    在黑血傾染中，一浪高過一浪，殺不盡，斬不完。
    二者燃燒生機，截取壽元，以傷換傷，以命相抵。卜嵐堪堪達到十五境初期，木有成也隻比她高出一線。
    兩人本就為數不多的生命在瘋狂的逝去，消失……看不見，摸不著。
    “混小子！讓你好好地呆在村裏，怎麽你就是呆不住啊！想死也別拖著我侄媳婦啊！”
    段無崖一劍劈開魔潮，提著破竹劍，一手指著木有成，罵罵咧咧。
    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段叔我……”木有成剛想說話，結果被他一拳揍到了頭上。
    段無崖揪住木有成衣口，將他一把用力地拎了過來眼前，再次罵道“木子清啊木子清！你這塊腦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嗎！？還是被誰塞了哪塊破爛上鐵掉下來的邊角料進去？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無藥可救！老子費了多大的勁，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知道。我知道，叔。一株生命仙藥，三株半仙……”
    啪。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了過去，清澈而響亮，打斷了木有成說話。
    “現在仙藥也沒得治！你知不知道！”
    段無崖淚流，指著木有成鼻子的枯手顫顫巍巍。他一把抹去木有成的鼻涕，痛心道“從小你便懂事，不哭不鬧，叔就沒打過你，一把鼻涕一把尿的帶大你。再多的仙藥，仙丹，叔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你娘在臨終的時候，讓我好好的照顧你！要是讓她知道你毀在了我手裏，我如何去麵對她！”
    卜嵐望著一老一少，輕輕吸了下鼻子。
    木子清無愧於天下蒼生，眾生靈，半點愧也沒有。就因為這般，更因為這樣，段無崖才更心生愧疚，自責。
    自己曾在自己親姐姐的麵前答應她，不讓幼時木子清受寒風冷暖，亂世之苦，護他，佑他一生。
    直到看著姐姐在不舍，憂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在木子清哭喊中，段無崖才帶他離開了木家。
    木家，家主妻房三室，育有三子，木子清最為年幼，爾虞我詐，權謀大勢之中，他不放心，更加怕木子清成為這些權勢爭奪中的犧牲品，就一直把他帶到了身旁。
    親自教他，育他，帶他。
    可後來，他木子清受盡北風日夜吹打，數不清，不忍數的淒苦別離。
    中洲內，無數門下學生叛道，離舍。他教了一生的道，從沒好好體會過什麽是道，他知道無數道，但都快要記不起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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