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蝠群的吱喳與魔動力武器尖銳的嗡鳴逐漸平息。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臭氧與燒焦怪物的混合氣息。
    雷恩甩了甩被“獵魔II”型突擊步槍後坐力震得有些發麻的手臂，莉娜則快速檢查著能量彈匣的殘餘讀數。
    “盤石”托爾斯龐大的身軀靠在矮石牆上，沉重的“碎城者III”型能量炮炮管微微發紅，發出冷卻液蒸騰的嘶嘶聲。
    卡爾和艾麗卡警惕地掃視著硝煙彌漫的戰場邊緣，確保沒有潛伏的影爪獸。
    “收隊！清理戰場，回收核心部件！”小隊通訊頻道傳來指令。
    五人互相點頭示意，保持著戰術隊形，敏捷地穿過滿地焦黑殘骸和晶化坑洞，向後方的安全區——那片由眾多煉金營帳和臨時工事組成的營地撤去。
    “回去後又得接受盤問了。”
    “別說得像是犯罪了一樣，這是我們的職責。”
    “是是是，我當然知道，但你不覺得很煩嗎？那些煉金術師總是追問個不停。”
    “嫌煩就把你手中的武器還給他們，告訴他們你不用了，那他們肯定就不煩你了。”
    “嗬嗬，你看看，你還較真起來了。”
    “傻子。”
    說說笑笑的，返回了營地。
    營地的景象與前線截然不同。
    這裏雖然也彌漫著魔力波動和金屬加工的味道，卻顯得更有條理。
    數十座風格各異的煉金營帳如同金屬蘑菇般紮根在焦土上，帳壁由複合合金板構成，縫隙間流淌著用於穩定環境的魔力回路。
    大量的煉金器械圍繞著營帳。
    多足觀測構裝體在營地邊緣爬行，頭頂的晶石複眼不斷閃爍。
    懸浮的魔力水晶陣列如同沉默的蜂群，捕捉著戰場上逸散的每一絲能量波動和空間漣漪。
    數據線纜如同藤蔓般連接著儀器和中央幾個巨大的分析水晶柱，柱體內光影變幻，實時顯示著戰鬥區域的魔力流譜圖、空間穩定係數以及各小隊武器的能量輸出曲線。
    身著不同徽記研究袍的煉金術士們穿梭其間，或埋頭記錄，或激烈討論，完全沉浸在對這場“可控”入侵的數據榨取中。
    緊跟在前線的研究陣地。
    也就隻有在這種地方才能看見這種奇怪的特色了。
    小隊剛踏入營地入口的淨化力場，一個穿著深藍色鑲銀邊研究服、頭發亂糟糟的中年人類煉金術士就抱著特製的記錄板擠了過來。
    他眼睛下方有著濃重的黑眼圈，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
    看著這人，小隊當中所有人都麵露難色。
    遭罪的來了。
    “托爾斯！雷恩！快！”術士的聲音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急切。
    “‘碎城者III’的過載冷卻時間？‘獵魔II’對高速小目標的追蹤修正延遲具體感覺是多少？莉娜，彈道預測輔助線在蝠群密集時的視覺幹擾嚴重嗎？
    “卡爾、艾麗卡，‘穿心者IV’的連射穩定性，特別是弩弦魔力回位有沒有遲滯感？”
    天呐，他哪裏來的這麽多問題？
    而且一次性問出來，誰聽得清楚啊？
    “別急別急，為什麽每次都要一股腦全部問出來，一句一句來不行嗎？”
    “時間就是生命，我們在和生命賽跑，給我打起精神來。”
    “天呐，好吧。”
    小隊成員一邊卸下裝備交給維護構裝體，一邊七嘴八舌地說起感受。
    他們其實根本沒有全部聽明白。
    他們隻挑其中念了他們名字的問題。
    這是這段時間磨合之後，大家互相擁有的默契標準。
    能大大的減輕交流的障礙。
    托爾斯揉著肩膀。
    “那大寶貝威力沒得說，一炮下去清空一大片。就是切換屬性時能量流有點‘卡’，冰轉光那一下，炮身震得我手麻，差點脫手。
    “後坐力還是夠勁，連續三發速射，我這‘磐石’也感覺有點扛不住了。”
    他一邊說著，煉金術師就一邊記錄著，時不時地點頭也沒有打斷。
    雷恩活動著手腕也說道。
    “追蹤是好使，基本指哪打哪。就是怪太密的時候，鎖定光點亂閃，有時候反而分不清要先打哪個了。
    “步槍開火時嗡嗡響得厲害，久了耳朵裏都嗡嗡的。”
    試驗新武器就是這樣，上一次或許還沒有這些問題，但這一次又會冒出來新的問題，而上一次的問題也不一定得到解決。
    很難說能夠兼顧完美，他也能理解。
    這一次的體驗，總體來說他其實還是滿意的。
    莉娜補充道：“視覺輔助線在目標重迭時確實會迭加，看著有點花。另外，能量彈匣消耗太快了，最後那波石像鬼，差點沒撐住。”
    “為什麽不用自己的魔力進行鏈接？”
    他首次詢問道。
    “這一次我試了一下，高強度的戰鬥中要將魔力輸入到能量彈匣當中又轉換，會比之前發射速度更慢。
    “有的時候這點速度就是致命的，我還不如拔劍直接砍了，這樣說不定還要快。”
    煉金術士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記錄了下來。
    卡爾檢查著他的突擊弩。
    “連射沒問題，很流暢。但對付影爪獸那種高閃避的，感覺穿透力還是差了點意思，第一發沒打中要害，第二發補上才解決。
    “扳機力道稍微重了點，快速點射手指容易酸。”
    “第一個問題不是問題，下一次不要說了，這個問題已經是現在最平衡的解決方式了。
    那不是弩的問題，而是目標本身的問題，它的魔力會……”
    “停停停，我知道了，我發發牢騷而已，問其他人吧。”卡爾連忙說道。
    艾麗卡點頭表示同意卡爾的感受，又加了一句：“‘壁壘’護盾發生器運行穩定，衝擊波效果也很好，就是魔力消耗有點快，高強度接敵時續航成問題。”
    這一武器的魔力供應源就是他們自己。
    耗魔太高的話，還不如學一個類似的法術呢。
    煉金術士的手指在記錄板的符文屏幕上飛快點劃，嘴裏念念有詞。
    “收到…托爾斯反饋能量流切換節點存在瞬時湍流和應力峰值…需要優化核心轉換法陣的緩衝結構，降低反衝力峰值約15%…
    “雷恩，莉娜，鎖定算法在超密集目標環境下的篩選邏輯需要增強，加入小隊戰術優先級模塊…
    “能量彈匣容量提升方案B2優先級上調…
    “卡爾，艾麗卡，‘穿心者IV’的穿透符文組強度提升至理論值97%，扳機助力符文重新校準…
    “艾麗卡，護盾核心的能效比提升5%，同步調整充能速率…”
    他一邊說，一邊將調整方案和參數建議同步上傳到營地的中央數據庫。
    聽著術士精準地將他們模糊的“震手”、“看不清”、“不夠勁”轉化為具體的符文編號、參數百分比和優化路徑。
    小隊成員臉上都露出一種“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混合著疲憊和安心的表情。
    這就是守夜人的後勤力量，他們的每一次抱怨和不適，都在推動著那些致命武器變得更致命、更趁手。
    而且充當最先進武器的實驗人員其實還挺有趣的。
    之後還能回去吹吹牛什麽的。
    比如“你現在用的這些都是以前我一步一步要求改回來的，還不感謝我？”之類的話。
    “好了，數據很寶貴。休息一下，裝備維護升級預計兩小時後完成，到時候再試新參數。”
    煉金術士滿意地抱著記錄板，風風火火地轉身鑽進了旁邊一座標注著“武器效能迭代工坊”的營帳。
    營地邊緣，一處用預製板搭建的簡易觀察哨所頂端，一個小小的身影迎風而立。
    她正是來自環塔之城的大圖書館館長，波波特。
    深受愛戴的智慧老鼠。
    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研究袍，領口和袖口繡著繁複的金色知識符文，在魔力亂流中輕輕擺動。
    純白如雪的毛發在昏暗的天幕下異常顯眼。
    她那雙充滿智慧的紅寶石般眼睛饒有興致地掃過整個試驗戰場，目光尤其在那支剛剛返回、正在卸裝備的魔動力小隊和忙碌的煉金營帳區域停留了片刻。
    營地方向傳來的武器測試轟鳴和觀察水晶柱穩定運行的光芒，讓她細長的鼠須得意地翹了起來。
    “效果拔群！”
    波波特的嗓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自得，她對身旁抱著厚厚一摞數據板的年輕半精靈助手說道。
    “瞧瞧，小托蒂，這就是‘標準模塊化魔動力武裝平台’的優越性。
    “從設計理念到實戰驗證，這效率！這迭代速度！嘖嘖，卡納那家夥回頭必須得好好謝謝我。
    “更要感謝我這份天才般的…機製！”
    她特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尾巴尖愉快地卷了個圈。
    半精靈助手托蒂熟練地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館長大人，您的設計理念和機製確實無與倫比，”她語氣平板地陳述著事實，同時巧妙地避開了對“天才般”的評價。
    “前線數據和武器小組反饋已經同步上傳至大圖書館核心數據庫，並標注為高優先級優化項。”
    “嗯嗯，不錯不錯。”
    波波特點點頭，紅眼睛掃過數據板上匯總的幾條關鍵信息。
    “深淵之門的能量逸散模式采集也差不多了，這裏的‘戲’看得差不多了。托蒂，打開通路，回環塔。”
    “遵命。”
    托蒂立刻放下數據板，雙手快速結印，幾塊小巧的空間錨定水晶從他袖口飛出，懸浮於麵前。
    隨著精純魔力的注入，水晶之間迸發出幽紫色的電弧，迅速勾勒出一個僅容兩人通過、邊緣流淌著細密空間符文的穩定傳送門。
    看著這傳送門波波特也有些得意。
    因為這便攜式傳送門也有她的設計。
    當然卡納也提供了一點點有關規則方麵的幫助。
    一點點罷了。
    波波特輕盈地一躍而入，托蒂緊隨其後。
    傳送的眩暈感瞬間消失，他們已站在環塔之城那標誌性的、充滿幾何美感的合金步道上。
    冰冷的空氣與遠處試煉之塔傳來的微弱嗡鳴取代了深淵的硫磺味與喧囂。
    “這種眩暈感，不管怎麽都去不掉。”
    旁邊的助手無奈的說道：“我們不能講究事事都完美。”
    “但總要朝著完美而進步。”
    波波特整理了一下被空間亂流吹亂的一縷額前白毛，小巧的鼻子皺了皺。
    一邊邁著小碎步快步走向聳立在城市中心的最高議會廳方向，一邊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
    “唉，又要開會…八成又是塔裏爾大陸的推進報告、哪個旮旯又冒出個虛空裂縫需要評估威脅等級、或者深淵裏麵的惡魔又在搞小動作…
    “翻來覆去就這些，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有這寶貴時間，我都能優化三組‘地上神國’的規則嵌合模型了！”
    她的語氣帶著科研人員對行政事務特有的、孩子氣的不滿。
    托蒂抱著數據板，步伐穩健地跟在後麵，聞言忍不住小聲吐槽。
    “館長…根據記錄，您已經以‘關鍵研究節點攻關’為由，缺席最高議會的常規戰略評估會議三次了。
    “總計缺席時間超過三個月。這次您剛好在城裏，也沒有緊急實驗需要您實時監控，參會是應盡的職責。”
    “哎呀，小托蒂，你這就不懂了！”
    波波特頭也不回，理直氣壯，尾巴尖晃了晃。
    “缺席是為了更高效地產出！你看我搗鼓出來的東西，哪樣不是關鍵時刻派上大用場？
    “像深淵之門這種戰場測試平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開會？開會能直接造出能打爆惡魔的新武器嗎？”
    她腳步不停，語氣卻帶上了一絲被戳穿小小偷懶後的虛張聲勢的歡快，“我這叫…戰略性時間分配！懂嗎？”
    托蒂明智地選擇不再接話，隻是默默加快了腳步，跟著這位能力卓絕卻性格跳脫的白毛鼠人館長，走進了最高議會廳那扇厚重而肅穆的大門。
    門內隱約傳來各戰區代表匯報戰況的低沉聲音，波波特臉上的不情願瞬間被一種混雜著“真拿你們沒辦法”和“好吧好吧聽聽看”的微妙表情取代。
    屬於大圖書館館長的專業氣場也隨之升起。
    畢竟，無論嘴上怎麽抱怨，作為守夜人最高決策圈的重要一員。
    塔裏爾大陸的進展、虛空的威脅、深淵的動向…這些，終究是維係她所珍視的這一切的基石。
    而且，她現在也是真正的元老了。
    在外麵還是要保持應有的威嚴。
    偉大的波波特館長大人。
    哈哈！